第9章 第九章 树欲静

衡安帝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明朗,罢朝三日后,直接命几位皇子轮流监国,周王辅之。

一时间,整座京城处于一种趋于诡异的平静祥和中。无数人家,明面上不动声色,观望风向,暗地里却已摩拳擦掌,汲汲营营,只为博一场泼天的富贵。

不过,这一切都与霍家无关。

衡安帝于霍父归京召唤的当天就兑现了当初与霍少戈的承诺,给了霍父一旬的休沐时间。霍父送走周王刘昂后,避免节外生枝,直接休了个干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霍少戈虽然对休沐时间长短颇有微辞,但皇命难违,聊胜于无,只能充分利用这几天时间,一心一意给霍父调理身子。

“少戈啊,好女儿,乖女儿,就一坛,好歹给爹爹留一坛。”

“不是给您留了吗,就在这儿……您都喝一半了!这才过了半天!”

“这坛子总才五斤的量,若在军中也就一口的事儿……好了好了,没眼泪别硬挤了……”

“爹爹要看真的?”

“算了算了,爹爹怕了你了。允忠,你把这些都拿回去吧,就是难为你特意大老远送过来……唉,也可怜明玮那孩子,心心念念投我所好送的一番心意,唉……要不,再留下一坛,爹爹绝对不喝,就等明玮那孩子上门拜访我时摆出来充个场面……”

“爹爹,如果不喝的话,空坛子也可以充场面。”

仁、义二人对父女俩斗智斗勇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忠、信二人看来还是觉得颇为新奇。

“忠叔!劳烦您再跟爹爹说一遍他的身体情况。”眼见抢不过自家爹爹,霍少戈理直气壮当场寻求外援。

忠副将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正要说话,直接被霍父堵住嘴——“他一个半吊子军医懂什么!”

此话一出,忠副将的倔脾气被激出来,丁是丁卯是卯说道:“将军,战场上把酒当水喝全是伤药短缺、粮草不足时的迫不得已而为之。就冲您一身新伤叠旧伤,不喝酒根本无法安寝。如今既已卸甲,药食无缺,正该静心忌口,好好调理。您就算不为自己身体考虑,也得替小姐打算。”

若劝别的,霍父还可挑着听,唯独最后一句,霍父不得不认:“好了好了,都搬走,都搬走……不过话说回来,好歹是明玮那孩子送与我的,这大剌剌的都搬走,怕那孩子多心,不如给遵仁、循义一人留一坛子?”

霍父主动退让的原因,霍少戈心知肚明,又念及到底是自家爹爹半辈子的爱好,便也不再狠拦,直道以后喝酒时自己一定要陪在身边。

霍父眉开眼笑在一众一模一样的坛子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选出两坛霍少戈完全看不出什么独特之处的,递与仁、义二人,千叮万嘱仔细收好,就差说句“不许偷喝”。

说话间便到了晌午,稚翎端着食盒将霍少戈的份例饭菜送来前院,和霍父一起用饭。忠、信、仁、义四人便结伴告辞。父女二人心知几人多时不见,今日势必要聚一聚,便也没有留饭。

四人正要出门,霍少戈突然想起件事,忙问道:“信叔,我记得咱们家是不是有个古玩铺子里收着一把焦尾古琴?”

信掌柜收回已经迈出门的脚,摇着鹅毛羽扇,笑着回道:“没错没错,小姐好记性。那把琴可是货真价实的老物件儿,只摆不卖。怎么,小姐若想要,我下午就让人送来。”

霍少戈摇头笑道:“信叔抬举我了,我哪里懂这个,只是恍惚记得那个邬小将军似乎搜罗过古琴、曲谱之类的,他既然给爹爹准备了好酒,咱们也得回个礼不是。”

“是吗?”忠副将看向霍少戈,有些意外道:“倒是不曾听闻邬家二郎除了舞刀弄棒外,竟还喜欢弹琴?”

霍少戈一时语塞,霍父却自然接过话道:“你怕是不知当年邬家二房是怎么分出去的!不就是邬家老二不喜骑射,只愿吟风弄月,弹琴和歌,邬老将军看不惯,再加上其他几房的挑唆,硬生生把一个百年难遇的用兵鬼才逼出去。现在知道后悔了,又想用一个孝道‘压’回来。也就是明玮那孩子主意正,不愿其父落下不孝的名声,也不想邬家难堪,勉强撑起邬家颜面,不然,邬家老二还能在外潇洒山水?邬老将军能放心卸甲荣养?既然少戈今日说起了,咱家也别小气,守信你得了琴就交给允忠,由允忠亲自送去,只说是这二十坛子好酒的回礼,他若不收就让他上咱家把这些酒都拉走。”

几人齐声应下。

待出了霍府大门,忠副将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捋了捋下巴处刚刚冒尖的山羊胡,笑道:“到底是大了些,懂事不少。”

“本就是好孩子,原先是让有心人带坏了,回家了自然还是好孩子。”

信掌柜本想一扇子扇过去,正撞上迎面劈过来的手刀,悻悻收回已伸出去一半的胳膊挡于身前,嘴上不饶人刺道:“好你个顾循义,现在不是当初那个指名道姓骂吃里扒外白眼狼的你了……哎哎哎,你们别只顾着乐,还不拉着,我要是折在这儿,就没人赚钱养家了。”

仁总管见状少不得上前将信掌柜从义总管的桎梏中捞出来,同时也不忘揶揄道:“你还好意思说养家,小姐交代你关于铺子的事多久了,循义看不过眼,强压着你弄才勉强进行一半,还敢在这说嘴。”

信掌柜委屈的捋着被折断好几根的羽扇,哭天抢地道:“天地良心,你真当咱家小姐要的那些东西那么好找?还要找的不动声色,不引人怀疑……哎,你们说,小姐好歹在宫里住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

“慎言!”

……

那边兄弟四人嬉笑怒骂好不恣意,这边父女二人倒显得收敛。

霍少戈接过食盒就让稚翎自去外间吃饭,自己给霍父倒上一盅酒水,就将酒坛藏于身后:“今日就这一杯,不许再多了。”

“哪里就严成这样……”霍父嘟囔着,沿着杯沿浅浅嘬了一口,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霍少戈完全不为所动,义正辞严打断道:“爹爹,您就算叹出一首诗来都是没用的。不说别人,就说当今圣上,什么好医好药不可着他来,可现在又怎么样?所以呀,与其治病,不如防病。”

霍父抬头看着霍少戈,手指沿着酒盅边缘打转,笑问道:“少戈,你认为皇上的病情现在怎样?”

霍少戈知道是霍父有意考教自己,便也认真思索,甚至动用前世的记忆,回答道:“皇上的身子不中用了。如今,皇子监国,虽说轮流,但看样子,实权都刮分的差不多了,除了三皇子外族血脉不论,连二皇子都偷偷纳了个有背景的妾室,更何况其他人。到手的权力哪是好放弃的,就是自己不想,追随的人能不想?想的多了,就要付诸行动了。等爹爹休沐结束,太子太保这重身份有得头疼了。”想到此处,霍少戈不由得沉闷下来。

霍父抬起手指弹了下霍少戈的额头:“错,皇上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什么!怎么会?”霍少戈难以置信。

“怎么不会?”霍父有意卖个关子,转而问道:“少戈,你跟爹爹说实话,你与五殿下之间,究竟如何?”

霍少戈把筷子一撂,揉着额头,没好气的回道:“爹爹,好端端的干嘛又提起他,你就当女儿当初瞎了眼。”

霍父放下刚刚端起的酒盅,神色严肃:“这叫什么话,爹爹要你一句准话。”

“爹爹,刘朔他……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喜欢我,而我,也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离不开他。我曾经,只是太想有个人爱我了……”霍少戈拉着霍父的手,眼中含愧,面色认真:“可如今,我知道我一直都有爹爹您的疼爱,有稚翎对我的关爱,而我也有好好的爱我自己,所以,刘朔他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想要摆脱掉的麻烦。”

“爹爹明白了。”霍父宽厚的手掌再次覆上霍少戈的脑袋,一阵大力乱揉,直至霍少戈眼中的愧色哀伤被不解稚气冲淡,方若有所思道:“那爹爹的确实尽快想个法子。”

“什么意思?”

“皇上想赐婚。”

霍少戈只觉晴天霹雳,不禁咬牙切齿道:“看来皇上的身子是不错,一天功夫竟然能交代这么多事!”

霍父不紧不慢端起酒盅抿上一口,感慨道:“可惜了,明玮真的是个好孩子。”

霍少戈看霍父的样子,便知自家爹爹必然有了主意,便顺着话头说道:“再好又能如何,他是邬家的人,就算内里关系不算好,可外人看来终究一笔写不出两个邬。霍家和邬家联姻,咱们这位陛下就算是个菩萨转世也得找个金刚去打头阵。邬贵妃不就是摸准了这点,才敢借着由头逼皇上赐婚邬明珠和四皇子。不过,着实太心急了些,皇上为了不遂他们的愿,也得努力多活上几年。”

“你这狭促的丫头。”霍父笑着将酒盅内的酒水喝了个干净,端起碗筷,状似不经意问道:“邬明玮的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霍少戈有些心虚。

全凭前世的记忆,霍少戈知道,邬明玮在出事之前是诸方争取的关键人物,因而今生有意与其交好,也算多留一条后路。可自家爹爹哪是好糊弄的?而且看样子,似乎也知道不少内情。

霍父倒无意让霍少戈为难,只是隐晦提醒道:“明玮的确是个好孩子,他不仅仅是邬家子弟,更是大亓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将军。他的存在,对邬家,对霍家,对皇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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