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闵氏无法直说,她怀疑林菀发现了。
她和窦先平故意给她下套的事。
只是那个蠢货,将事情搞砸了。
林有富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耐下性子哄道:“日子我已经看好了,十月十八,只要她安分地嫁过去,此前的事一笔勾销,你就不要去找她了。”
闵氏看硬得不行,眼睛立刻起了一层雾气,委屈道:“老爷不管姝儿了吗,她的婚事被搞砸,名声也坏了,别说县令府,整个舒州怕是都容不下她,只能嫁到其他地方去,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你就不心疼吗?”
说着作势擦泪。
林有富最怕闵氏哭,这一哭语气立刻软下来。
“行行行,你去问问也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这丫头大了,连父母的话都不听,教训一下也是好的。只是——”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和傅大人的婚事不能耽搁,你……不要罚得太过。”
闵氏一听他松口,立刻答应下来。
到时就算“过”了,林有富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但她万万没想到,林有富竟然派了林大贵过来。
要说这府里还有谁敢忤逆她,林大贵排第一。
这人是林府的家生子,平日只听林有富一个人的话,闵氏刚准备让身边的妈妈动手,就被对方拦了下来。
“夫人,小姐即将出嫁,不适合动手,留下痕迹就不美了。”
闵氏心想,美不美又如何,她女儿的终身大事都被这小蹄子毁了,打她几巴掌又如何?
可惜林大贵坚持,闵氏心头冷却,知道是林有富的意思。
算盘落空,她看着眼前的林菀,只觉心头如梗,碍眼得厉害。
林菀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感受到头顶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在她身上,说不清是麻木还是无谓。
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反正回来了,大不了一个死字。
没想到,闵氏看了她半天,只是让她去抄书。
抄书?
林菀一动,眼神转向身前房间里唯一的男子皂头靴,心头明镜一般。
林有富并没有放弃把她嫁给那个太监的想法,如今看来,也不算一件坏事?
眼看闵氏气汹汹地离开,林菀收拾收拾,正准备去小佛堂,却见对方忽然停住。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忙看过去,只见闵氏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玉书。
先前她被送回绣楼时,林有富就把玉书也送了过来。
她下意识将玉书挡在身后,慌乱的感觉越来越重,“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和她没有关系,我愿意接受所受惩罚!”
“哦?来人,给我打,三十板子,一下不能少!”竟连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愿意给。
闵氏说完,冰凉的眼神盯向林大贵,嘲讽道:“小姐不能罚,一个贱婢,我总做得了主吧?”
林大贵退后一步,做恭敬状。
林菀一看急了,“你们要做什么?有事冲我来,不要——”
“小姐——呜呜!”玉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绑了,嘴里直接被塞了巾子,拖下去。
没去别处,就在屋外架了凳子,不一会儿,她的惨叫传进来,林菀目眦欲裂,却被人牢牢按住,发出徒劳无功的怒吼。
闵氏心里这口气,总算出了那么一两分。
小贱人,和她斗,还嫩了点。
三十板子下去,玉书去了半条命。
看着浑身血淋淋的玉书,林菀既恨又悔,这一世,她还是没能保护好玉书。
她沙哑着嗓子叫玉书的名字,“玉书,你醒醒,你别吓我!快找大夫来!快去找大夫!”
她盯着林大贵,恶狠狠道:“告诉林有富,若是不把玉书治好,他明日看见的就是两具尸体!”
林大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大小姐状若疯癫的模样,知道她不是开玩笑,赶紧去禀报。
林有富被气得半死,最后还是吩咐人去请大夫。
疯了,全都疯了,都不想让他好过!林菀这死丫头,怕是被脏东西附身了,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很快大夫过来,看过人后,开了上好的伤药和内服方子。
只是三十板子打得结结实实,伤到了筋骨,勉强捡回一条命,得在床上躺三个月。
林菀心疼得不得了,早知害得玉书如此,她昨日就不逃了,比起让玉书丢掉性命,嫁给一个太监算什么。
可惜世间没有早知道。
玉书在床上烧了五六日,终于醒了过来。
望着为她端茶倒水的小姐,她着急地想要起身,牵动伤口,疼得浑身冒汗,摔回原处。
林菀放了药碗赶紧去扶人,熟练地用帕子为她抹额头,玉书哪里能受,“我怎能让小姐服侍?我我——”她疼得嘶一口气,还是在关心她,“夫人消气了吗?小姐还用去小佛堂吗?”
林菀心疼得眼眶泛红,强撑着不掉泪,摇头,“玉书,以后我们之间没有主仆之分,你就是我林菀的亲妹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说着,为她一下一下擦去汗水。
闵氏的气也出了,玉书差点被打死,林有富没再提抄经的事,大概怕她真寻了短见。
玉书却也是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
因为她知道,小姐是为了她,才回来的。
林菀像能猜到她的心思,头也不抬道:“你记住,没有你,我就算逃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只有你在我身边,顾妈妈也在我身边,我才会幸福。”
她用的是幸福二字,她想让玉书明白,没有她们,不论在哪里,她都是没有血肉的空壳子。
独自一人行走在世间,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玉书的泪终于还是浸湿了枕头,她不停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小姐。”
林菀忽而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所以你什么都不要想,养好伤就可以,就当是为了我。”
玉书使劲点头。
林菀撸起她的袖子,看到她胳膊肘的淤青,非常自然地拿出药膏为她抹药。
她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伤定是为她受的。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玉书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她不能倒下,她要把玉书带出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对了小姐,夫人说,二小姐落了水,被窦先平救了起来……”
玉书之前被关在后院,听到几个仆人闲话,将它们告诉林菀,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夫人将这笔账算到了小姐头上,可她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林菀手中动作停下,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很快,灵光一现。
“这么说来,林丽姝信了?”
情药一事确是她放出的风声,甚至同顾妈妈做了局,若是真有林府的人去求药,便让她假意答应下来,约定的时间正是重阳那日。
只是没想到,如眉竟背叛了她,还把她推进了水里,众目睽睽之下被窦先平救起,可真是报应。
但林菀也知道,这件事没完。
如眉逃了,下落不明,闵氏把所有的事算到她头上,区区一个玉书,恐怕根本消不了她的气。
只是,如今她是砧板上的鱼肉,林有富看在利益的面子上,能护她一次两次,还能一直护着她们吗……
“小姐别害怕,玉书定会拼尽全力保护您。”
林菀挤出一个笑,将被子拉高,把她盖得严严实实,“放心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的任务就一个,好好养病,我会想到办法的。”
林菀也没想到,闵氏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三日后的深夜,她忽然被两只强壮的手臂按住,接着一道女声在耳边幽幽响起,“动作麻利点,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宵禁,要在那之前把人送出去。”是闵氏身边人的声音!
林菀心中一凉,用尽全力开始挣扎,“你、你们要做什么?放、放开我!”
那些人根本不回答她,反而将她从床上扯了下来。
林菀后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忽然想起上辈子被卖进土匪窝的事情,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掀翻抓着她的人,拼命冲门口跑去。
可惜手指还没触到门栓,再次被大力按住,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深秋的天,凉入骨髓。
老妈子伸出脚尖,狠狠踩在她的头上,换来林菀又一阵剧烈的挣扎。
“想跑?给我把她的嘴堵严实了!”
林菀就这样,被架上了马车。
她的心中一片绝望,难道自己会再次被卖进土匪窝里?
马车笃笃,很快从林府驶离。
临近宵禁,不少人赶在最后的时间往家中赶去。
傅洛云拒绝李县令留宿的邀请,带着刑二从县令府离开。
一钻进马车,立刻懒洋洋地往后靠去,半闭双眼。
刑二,“主子要睡会儿吗?到了我再叫你。”
傅洛云“嗯”了一声,眉头微皱,忽觉酒劲上涌,随手推开了窗子。
恰此时,一辆马车同他们擦肩而过。
傅洛云随意一瞧,只觉马车车门上的“林”字有几分眼熟。
也就是这个时候,马车中忽然传来重重一声响,仿佛是谁狠狠踹了一脚,再听,只剩下车轱辘笃笃的声音。
不知为何,一张圆圆的芙蓉脸猝不及防闯入他脑海,鼻头上小小的黑痣在他眼前不停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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