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林菀轻轻阖上眼,对玉书说,“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赶紧睡。”
她们现在还不算安全,等到离开舒州,寻个林府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林菀怎么也没想到,林府找了她们一晚上。
甚至重金求到县令跟前,希望在城门处设卡。
第二日一早,顾妈妈将车赶到南门附近,隐约意识到不对。
她寻了小巷子,将驴车停了进去。
林菀察觉动静,撩起车帘,“妈妈,怎么了?”
怕她担心,顾妈妈没有说实话,笑着道:“想起来忘了给你们准备干粮,且等一会儿,老婆子去买些吃的给小姐。”
林菀本想说不用麻烦,可又不愿拂了顾妈妈的好意,遂开心点头。
顾妈妈将她的手推进车内,温柔道:“早上冷,小姐小心冻着。”
两人听话得坐在车厢里,等了半天,还不见顾妈妈回来。
林菀有些不放心,让玉书去看看。
玉书走下驴车,四处瞧了瞧,见靠近城门那里围了许多人,还以为是卖吃食的,径直走了过去。
不等她靠近,一直在城门附近巡视的一个灰衣小厮忽然认出了她。
“那是小姐身边的丫鬟!”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个人影忽然从四面八方朝她跑来。
玉书第一反应是冲着驴车的方向跑。
跑了两步,她忽然意识到不到,狠狠咬了下嘴唇,朝着与驴车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个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让他们发现小姐。
玉书庆幸是自己下了马车,她绝望地奔跑着,腿脚渐渐如同灌了铅,身后的追击却越来越近。
一个常年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身上并没有那么多力气。
玉书忽然想起,昨晚她和小姐躺在床上时,对方说要带她跑步,强健体魄,然后去很多很多地方,看遍大邺的美景,吃遍五湖的美食。
她就好想哭。
没关系,只要小姐能看到,吃到,她就很开心了。
就算以后,没有她陪在身边……
砰——
“抓到了!回去禀报老爷和夫人!”
玉书重重摔在地上,额发尽湿,眼前朦胧一片,浑身狼狈不堪。
她被人从地上提起来,像提起一只小鸡仔。
玉书拼命伸手向前探去,想要抓住什么,最后缓缓滑落。
*
“小姐,我们先回去!”
顾妈妈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焦急。
林菀直接打开车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听到吵闹,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被顾妈妈一把推回里面,将车门牢牢阖上。
“无事,今日我那老姐妹有事,不能来接小姐,我们换个时间。”
林菀不信。
换时间也不可能如此突然,再说人都没见着,顾妈妈怎么知道人家有事。
她越想越不对,又要去开门,顾妈妈已经坐上驴车,挥动鞭子。
“妈妈!玉书还没回来!”
顾妈妈动作一顿,眼看已经有人沿路搜寻过来,咬咬牙,还是将驴车掉了头。
“小姐别担心,把您送回去,我再来找玉书!”
说完,不顾林菀的反对,驾着驴车钻入巷道。
她对南市熟悉得很,尽捡偏僻的小巷走,没一会儿,便将那些影子甩在身后,接着又绕了几圈,才回到小院。
进门的瞬间,林菀从驴车上跳了下来,二话不说便想折返回去。
“小姐不能去啊!林府在城门那里设了障碍,就为了把您抓回去!”
林菀脚一软,差点摔倒。
顾妈妈赶紧将她扶回家中,为她倒了一杯茶。
已经凉掉的茶水又苦又涩,口感粗粝,却让林菀渐渐冷静下来。
她紧紧抓着茶杯,喃喃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该怎么办,玉书一定是被他们抓回去了……”
她无意识地啃着指甲,脑子里一片纷乱。
这个时候,有谁能帮帮她呢?
*
“听说了吗?林府有个小丫头偷了主人家的财物潜逃,昨天抓回来了!被打了个半死!”
乔装过后的林菀一个箭步上前,抓着那人衣袖问道:“婶婶,你说的……可是真的?”
来人被吓了一跳,但见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懵懵点头。
“您……还听说了什么?”
林菀艰难地问道,浑身冰冷。
对方见她脸色不好,迟疑摇头,“哦对,我想起来了,说是还有个同行的丫鬟,没被抓到呢!”
这么一说,那人忍不住开始打量她。
“说起来,你跟小像上的女子有几分像呢……”
林菀一听这话,赶忙放手,强装镇定地转身跑开。
等走回巷子里,她立刻夺命奔跑,一直跑回衔草街。
顾妈妈看她一身狼狈地回来,忙迎上来。
“小姐,你去哪里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林菀突然打断她的话,“妈妈,我要回去。”
顾妈妈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她双手紧紧抓着林菀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小姐,不能回去啊,这次回去,您——”怕是会被打死的。
顾妈妈哆嗦着嘴,后面那句话说不出口。
她流着泪道:“说不定,玉书只是走散了,她很快便会来寻您……她定然不想让您回去的……”
顾妈妈也心疼玉书,但事已至此,总比两个人都折进去要好。
“妈妈,玉书能为了我去死,我不能……也不会留她一个人在那府里。”
林菀很坚决。
顾妈妈看劝不动,只能默默流泪。
林菀打定主意,不再墨迹。
她什么都不准备带走,“妈妈,这几件衣服虽不值几个钱,好歹够大哥一俩顿药钱,还有这件斗篷,当铺不给二两银子您别卖,其他的这些,您都拿着,就当林菀孝顺您的。”
顾妈妈听得更是泪流不止。
无力地推拒着,“我不要,我怎能要小姐的东西……”
林菀攥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道:“妈妈,若是我能出来,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本钱,若是我出不来,您就……拿着这些替大哥寻好的大夫。”
说完,她不再犹豫,怀着一腔孤勇,再次回到她们才逃出的牢笼。
站在林府门前的时候,林菀忍不住停下来,抬头仰望这座府邸,宽阔的门楣,乌黑的牌匾,连上面的题字,都是名家手笔。
可惜,于她们而言,不过是一座囚牢。
“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门扉忽而洞开,两列小厮疾跑而出,将她团团围住。
真可笑,她第一次走林府的正门,竟然是出逃归来。
很快,林有富带着一堆人从府里出来,他见着林菀第一眼,便是一个狠狠的耳光。
“你出息了是吧?竟敢——”
话说一半,注意到已经开始聚集的人群,将她一把扯进府里。
林菀舔了舔嘴角,火辣辣的痛直入脑海,铁腥味瞬间布满口腔。
但此刻她的心静如止水,或许是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所以也不会失望。
“玉书呢?”她死死盯着林有富,要一个答案。
林有富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儿了,她恶狠狠的眼神,哪里是那个胆小如鼠的林家大小姐?
曾经,他也疼过这个女儿,可是后来林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应酬越来越多,等到前妻去世,父女间彻底冷淡下来。
但林有富想,他这么累,还不是为了他们?
他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
要是没有他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他们能坐在家里享受?
思及此,他胸中渐渐怒意横生。
恨不得上去再给不孝女两巴掌。
可看着对方倔强的眼神,忽然想起秦氏还在世时。
那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可惜命不好。
“傅大人哪里不好?女子嫁人,不就图个荣华富贵,生活安稳,再说对方品貌俱佳,你还要怎样?”
林有富自觉为她考虑颇多,用心良苦,为何对方就不明白呢?
林菀冷笑一声,“是吗?难道不是父亲你想攀高枝,才用我做垫脚石?”
啪!
“你、你怎么说话的?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有富恼羞成怒,用力之大,将林菀打得侧过脸去。
不就是一层遮羞布,扯下来又如何。
林菀恶劣地想道。
“让我嫁过去,可以,只要将玉书还给我。”
“一个丫鬟,比这个家还重要?”
林菀一字一句道:“重、要、得、多。”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来人,给我把她关回去!”
“玉书呢?”林菀连忙追问,颇有些不死不休的味道。
她忽然觉得可悲。
想着秦家的大半家资都进了这座府邸,自己作为秦家唯一的后人,却连一个人都护不住。
若是娘亲和外祖他们知道自己受了委屈,是不是也会很心疼呢?
“想见玉书,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说完这句,林有富拂袖离开。
走到半途,碰到赶来的闵氏。
“老爷,人呢?”
见对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林有富赶紧将人拦下,“我已经让人将她送回后院了。”
闵氏立刻横眉竖目,“她把姝儿害成那个样子,怎能就这么放过她?”
林有富劝:“她好歹是姝儿的姐姐,不会故意将她推到水里的,反而是那个窦先平,不能轻饶!还想娶我林家的女儿,也不看他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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