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衔草街附近，玉书立刻寻借口离开。
等她走后，侍卫迫不及待询问车中之人：“主子，她真是林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吗？”
不怪侍卫疑惑，林家在舒州也算有头有脸，小姐生病，怎么会让个小丫鬟出来寻医，还是鱼龙混杂的南市？
车里的声音变得懒洋洋，仿佛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是与不是，很快我们不就知道了。”
*
玉书再次返回林府，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林菀一脸希冀地看向她。
“小姐，成了，放心吧。”
听到她的话，林菀这才闭上眼，安心地昏睡过去。
大夫不久后赶到，亏了那对主仆，玉书才能这么快赶回来，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望着蜷在床上小小一团的小姐，还有冷清清的绣楼，她难受得只想掉泪。
为了不让小姐担心，她决定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只抽空偷偷回房擦了点红花油，将磕得青紫的膝盖手肘遮掩起来。
林菀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三日的事。
还没睁眼，便闻到苦涩的药味儿，忍不住皱眉。
“小姐，你醒了？”
玉书惊喜的嗓音响起。
接着她被人慢慢扶起，靠坐在床头。
林菀眨了眨眼，只觉眼皮酸困得厉害，但她还是尽力对玉书微笑。
“我没事。”
玉书心疼地直吸鼻子，怕她听见，紧紧抿着唇。
林菀迫不及待地问道：“玉书，你见到顾妈妈了吗？”
直到听见一个带着鼻音但清晰的“嗯”，林菀才松口气，她生怕之前是在做梦。
“那就好，顾妈妈……可有说什么？”
“顾妈妈非常担心您，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都和顾妈妈说了，她让您好好养病，剩下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
林菀彻底放下心来。
前段日子发现自己重生后，她也没闲着。
将记忆中几件重要的事记下来，打算从中谋取生机。
至于为何想起顾妈妈，则是因为上辈子在土匪窝，她听到过顾妈妈的名字——
“老大，有个老妪在山下的镇子寻人，听其描述，就是这个姓林的娘们，用不用……”
彼时，她瘫在土匪头子的脚下，像只破布娃娃，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起先，林菀并未听出是谁，直到他们说到顾妈妈的名字，她才恍惚记起，自己曾经的奶嬷嬷就是叫这个名字。
想到外面竟还有人惦着她，林菀一时悲喜交加。
听到他们要对顾妈妈动手，她拼尽全力去抓土匪头子，好不容易抓到一片衣角，下一秒却被狠狠钳住下巴。
“怎么，你不想让她死？”土匪头子不怀好意地摩挲她的下巴。
林菀下意识发抖。
她知道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可她还是强迫自己抓着那片衣角不松手，浑身抖如筛糠。
“这样，只要你今晚——”他弯腰，在她耳边耳语数句。
林菀眼睛倏然瞪大，瞳孔很快变得涣散，听着那些下流的话，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她还没有死？
萌生死志后，她没能撑过去，也不知道，顾妈妈有没有逃掉。
这是前世唯一一个曾努力找过她，关心她的人。
上辈子的恩情，就由这辈子来还吧。
和顾妈妈联系上之后，林菀心事去了一大半，在重阳来临前，她的风寒彻底痊愈。
玉书都诧异于她的痊愈速度，每次喝药的时候，都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瞅着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这也是林菀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玉书又哪里知道，经历过前世之事后，再苦的药也只是表面，又有什么喝不下去的呢？
*
九日重阳节，开门有菊花。
天还没亮，林府已忙碌起来。
今秋的赏菊宴是林府近几年办得最大的筵席，因邀请了身份贵重之人参加，当家主母筹备半月之久，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不到卯时，郊外的庄子上送来一车车各式各样的菊花，仙气动人的绿云，如莲座般的瑶台玉凤……整个府邸被装饰一新，温暖如春，哪里有半点深秋气息。
几盆被罩在软绸中的极品菊花特地吩咐了手轻的丫鬟去取，直接放到了正堂的暖阁中。
“都仔细点你们的皮，把花摔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粗壮的老妈子吆五喝六，双手叉腰，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队伍中的一个小丫头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被对方狠狠踢中小腿！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干活儿！”
幸亏旁边人扶了一把，小丫头才没摔倒。
“赶紧走。”对方低声催促她。
等离开老妈子的视线，小丫头才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忙和身前之人道谢：“这位姐姐，刚刚谢谢你了，若不是你，这花可就摔了，我肯定会被打死的！”
她身后的丫鬟一直低着头，此刻微微侧脸，厚重的刘海挡住了她半张面容。
小丫头正要探身去认恩人的脸，对方说了句“没什么”，不着痕迹地躲开。
“快快干活吧。”
“哎！”
等再次出来，这人落到队伍最后，趁着拐弯的时候，悄悄离开，直奔另一个方向而去。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玉书看到挤进门缝的人影，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穿着一身丫鬟服的不是林菀又是哪个。
只见她不雅地吹了吹厚重的刘海，将玉书提前备好的热茶一饮而尽。
“行了，路线摸清了，我让你收拾的东西都带了吗？”
玉书虽然纳闷，她们这里离后门很近，根本不需要小姐探看路线，但并没有多嘴。
之前的事让她敏锐地察觉出小姐的变化，何况她已经答应小姐，不论对方做什么都会支持。
所以只是乖乖地收拾东西。
林菀喘匀这口气，对着玉书安抚地笑了笑。
“放心吧，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您不知道，自打您出门，我这颗心就像放在了油锅里煎！”玉书忍不住小小地抱怨。
边说，边将衣物塞进包裹。
林菀看了一眼，走过来二话不说将她刚塞进去的东西掏出一大半。
“玉书，我们是逃命，你带这些做什么？”
玉书看着她还在不停往出掏，终于忍不住了，举起被她丢掉的衣物一一数道：“这件是搭配您那件朱裸色比甲的，这件是夹棉的，天冷了用得着，这件料子您不是喜欢得很——”
“玉书。”
林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玉书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忽然垮了下去。
林菀走到她身前，轻轻抱住了她，“别怕玉书，我们有手有脚，定能养活自己。”
玉书不敢承认自己是在害怕。
她们两个弱女子，出去后靠什么为生呢？
顾妈妈日子也不好过，总不能一直养着她们。
小姐虽说没人疼，但在府里也没短过吃穿，如今就这么逃走，她们真能活得下去吗？
“玉书别怕，大不了我喂猪养你啊~”
玉书一下破功，笑出声来。
半晌过后，她想到这么好的小姐要嫁给那种人，立刻坚定起来，“小姐，我也可以喂猪养你的！”
看她终于想通，林菀高兴地“嗯”了一声。
“小姐，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危险的事情，让玉书来做好不好？”
昨晚林菀忽然问她要走一身旧衣，今早梳成了丫鬟模样，在外面遛了一大圈才回来。
玉书虽然知道她们今天会逃走，但是对于林菀的计划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不急，晚上你就知道了。”
就在主仆二人忙于今晚的计划时，林府的赏菊宴也开始了。
午时前，与林府交好的客人到了大半，男客在外院由林员外和两个儿子接待，女客则被迎入内院的暖阁，通过各处相连的回廊一边赏菊一边游逛。
也有起了兴致的，临湖摆上一桌棋，自得其乐。
闲不住的几个小姑娘同林丽姝凑在一起话家常。
“丽姝，你家这次的赏菊宴办得真热闹，是不是你母亲要为你相看了呀？”说话的小姑娘用手捂嘴，发出打趣的笑声。
林丽姝艳丽的小脸漫上一层胭脂色，作势要打对方，“说什么胡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若不是，那一会儿李琪睿来了，你可别往上凑。”这话说得又酸又妒，谁不知道，林员外最近同县令一家打得火热，李琪睿正是县令的儿子。
好多人都说，林家准备将掌上明珠嫁过去。
那可是县令家的少夫人，在舒州顶有面子的人家。
“没影的事，你再胡说，我真的不理你了！”林丽姝虽然这么说，但到底年纪小，神色间还是泄了丝得意出来。
看气氛不对，有女孩子出面打圆场，将话题转到另一人身上。
“丽姝，‘那位’——也会来吗？”
即便她没说名字，但在座的小姑娘们都是舒州非富即贵的主，耳聪目明，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
认真说起来，这位可比县令官儿大多了，不过宦官那种身份，就算要巴结，也没人敢明着去。
小姑娘们则是好奇居多，毕竟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宦官，听说他们大都面白无须，长得不男不女，不知这个是不是也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