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谦看着桌上“剿匪”二字,神情一滞,很快恢复如常:“封公子说笑了,定安百姓皆知我同山匪合作方才得今日安宁,秦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能凭此法护住一城百姓已是心满意足,如何会动此心思?”
他抬首,迎上封钰饱含深意的笑容,把门外候着的男人叫了进来:“这是我秦府管家王伯,让他送二位去后院歇息吧。”
秦谦给安排的地方空置已久,全是尘味,床上也没什么棉被铺盖,而且,谢千宵抬眼看向躺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封钰,两个人只给找了一间屋子。
谢千宵本也不讲究这个,但封钰既然主动让出了床,她便也不再推脱,和衣躺着,看着房梁上织网的蜘蛛发呆。
秦谦的脉象到底有什么问题她不得而知,但是封钰写的那个药方却疑点重重,上面的药草都是些补精益气的不错,但大都是药店平日不会备的生僻药,如果封钰是为了让他没有那么快能找到药,那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封钰想等什么呢?
天机的人吗?
谢千宵指尖悄悄捏了一小簇风把玩着,正想开口问问封钰,就听得外面忽然吵闹了起来,而后便有刀枪剑戟相碰之声响起,谢千宵从床上惊坐起,却见封钰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他多能筹谋。”他提起身侧那柄长剑,转头嘱咐,“一会要是情势不对,记得先跑。”见到谢千宵点头,才出了门去。
谢千宵坐在屋内,听得外面有粗犷男声:“秦谦小儿,果然准备寻人剿匪。”
“好汉误会了,”她听得封钰笑着解释,“秦县令寻在下来是为看病罢了。”
谢千宵往屋内扫了一眼,犹豫了下,从后面的窗户翻了出去,借着风力跃上了墙头,借着树影和夜色掩住身形。
秦谦这个院子四周皆无邻里,环境僻静,封钰被十几人团团围住,为首的男子看着三十不到的年纪,此人身量颀长,手提长刀,深邃锐利的眼中满是凶光。
“老子管你是来干嘛的,抓了你,秦谦想做什么不都做不了了。”他啐了一口,向身后众人挥了挥手,“给老子把他拿下。”
那十几人领命向前,开始围攻封钰,封钰抬剑去挡,还不忘笑道:“仗着人多势众算什么本事,大当家有种和我单挑。”
大当家?
谢千宵的目光重新落到那人身上。
这就是洵山寨领头那个孟天禄?
孟天禄并不受封钰激将,直到看到手下人被封钰几招挡开,甚至还有不少人被他所伤,才抬起刀往前走去,又啐了一口唾沫:“倒是老子小看你了。”
他脚步往后一蹬,向封钰砍去而去。
谢千宵居高临下,看着同孟天禄来往交锋的封钰,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封钰认真动手,他的剑招同他这个人一样,灵巧机变,却又满是杀意。
看上去不需要她帮忙。谢千宵刚这么一想,就看见封钰用剑的手忽然一滞,咬着牙抬头看了一眼夜幕,眉头紧锁。
谢千宵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夜色中挂着的细细残月,忽然想起来什么,犹豫了一瞬,还是从墙上一跃而下,拉着封钰堪堪躲过孟天禄劈过来的刀,扶着封钰站在了几步之外。
两人见到从天而降的谢千宵都愣了愣,孟天禄提着刀微微眯眼:“好厉害的轻功。”
谢千宵并不答话,封钰只感到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飞快地在自己背上点了几下,她点的地方又着实没什么章法,什么穴位也不是,但很快他便觉得似有一股暖流入体,恢复了些许气力。
“还能打吗?”谢千宵低声问。
封钰站稳了身子,点了点头:“你呢?”
“你打不过了我自会出手。”谢千宵本意是出手拉着封钰一起逃命,落到孟天禄耳中这话却变了味,颇像一个胸有成竹不屑一战的高手。
只一个封钰便能压制自己,此时又多了个不知深浅的谢千宵……孟天禄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跟老子一起上!”抬刀便朝着二人劈去。
封钰抬剑,不料孟天禄刀锋一转,朝着谢千宵而去。周围几个能抽身的山匪冲过来缠住了封钰。
谢千宵借力一躲,侧身避过孟天禄的刀刃,用脚踢起地上不知谁掉的一把断刀,朝着孟天禄飞去。
“当。”孟天禄挡开那柄断刀,却发现那断刀准头不太好,就算不挡也未必可以伤到自己,若是精通武艺之人,必不会有此疏漏。他抬眼看向谢千宵,重新朝着她劈去。
孟天禄攻势突转,谢千宵躲了两下,有些心烦,咬了咬牙似下定什么决心,在掌心捏了一把风刃,主动攻了上去。
她一心反击,未发觉一只暗箭破空朝着她而来。
“当心!”封钰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谢千宵转身,正好接住了挡在自己身后的封钰。
“嘶……”谢千宵低头便看到封钰左肩被一支弩箭贯穿,扶着他往后撤了几步,封钰反应极快地封住了自己的穴位,发现谢千宵表情十分难看,低声安抚道,“没事,没伤到要害。”
谢千宵点点头:“剑借我用用。”她接过封钰递过来的银色长剑,将封钰挡在身后,抬手挽了个剑花,将剑一横,“本不想伤人……”封钰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就看到她脚尖点地,已然飞掠了出去。
那剑在她手中似有了灵智,一人一剑宛若游龙,剑锋锐利,围攻的山匪被打得退开,却无人受伤。
孟天禄提刀迎上,他的刀宽大厚重却不如谢千宵灵巧,几次杀招都被轻巧挡去,长剑一挑,寸劲之下他的刀已经被谢千宵击落脱手。谢千宵将剑往前一递,又在划向孟天禄要害时忽然一转剑刃,以剑柄向前,在咽喉前停住。
她这一套招式过于行云流水,若非此时实在没有力气,封钰都想为之拍手叫好,心中正觉遗憾,就听到墙头上忽而响起了掌声:
“姑娘好身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一身黑色夜行衣,正环抱双手立于城墙之上,长发高束,随风而动,一双丹凤眼平添几分雌雄莫辨的气质,他在众人注视中跃入了寨中。
孟天禄趁着谢千宵这一秒的分神,伸手想拨开剑柄,不料剑刃一转,直接横在了他侧颈。
谢千宵一时没有收住力,孟天禄的肩上便多了一条细小的血痕,她右手一颤,惊觉什么,收力将剑侧往一边。
“孟寨主,”他们的动作落入那黑衣人眼中,他凑到孟天禄耳边,“你要不回头看看呢?洵山寨都快没了,你这还打个什么劲呢?”
闻言,孟天禄骤然睁大了眼,转头往东面看去,只见远处山头火光冲天,不知发生了何事。
谢千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秦谦找的这处院落恰恰好可以看到矗立在城外的洵山,她皱起眉头,也有些纳闷,他们不过打一架的功夫,这两任县令都未能铲除的洵山山匪就没了?
“姑娘省些力吧,”黑衣男子拍了拍谢千宵的剑刃,“打晕就是。”
他的声音轻柔优雅,甚至带着些蛊惑,谢千宵垂眸,将剑刃放下:“有劳您帮我将他打晕。”
黑衣男子大约未曾听过如此要求,挑了挑眉,顺便一个手刀劈晕了孟天禄,事了还不忘评论:“此人如此愚蠢,如何在这占山为王那么多年?”他摇摇头,抬眼满是笑意地看向封钰:“怎么就弄得如此狼狈了?”
封钰紧绷的神经在见到此人的第一刻就卸了,此时竟然已经恢复了谢千宵熟悉的神情:“你再来晚一点,说不定还能看见我更狼狈一些的样子。”他将谢千宵递还的剑刃收入鞘中,低声解释,“此人也是‘天机’之人,你唤他阿齐就是。”
“在下齐长宴,见过姑娘。”
“谢千宵。”
齐长宴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谢千宵已然转头将关注点放到了封钰身上,便转过身抬手一挥,墙头上跃下数名黑衣人,井然有序地开始清点善后。
周围安定下来,谢千宵低头看着封钰的伤,那弩箭力道极大,几乎贯穿了他右边肩膀,但好在他及时封住了穴道,此刻血倒出得不算很多。
“一会让阿齐帮我把箭头拔出来,”封钰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再寻些草药敷上就行。”
谢千宵看着他的伤口,伸手把他扶住:“先进屋吧。”
封钰笑意愈深,颇为熟稔地伸手搭在谢千宵的肩膀上,不料谢千宵却“嘶”了一声,躲开了他的手。
“你受伤了?”封钰神情一变,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替她检查,“什么时候弄的?”
“可能方才不小心划到了。”谢千宵不甚在意地答道。
她扶着封钰走回房中,让他靠到床边半躺下,封钰回忆着方才的打斗,并未见到孟天禄伤到谢千宵的肩膀,正欲追问,却被安排好属下走过来的齐长宴打断:“不是说好三日后吗?若非我恰巧有事提前来了定安,你还有得抗呢。欸?”他抬头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那个县令呢?”
是哦,谢千宵皱眉,他们都打成这样了,秦谦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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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还是没有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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