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原本嘈杂的赌坊因着官兵的闯入变得更为喧哗,有人因从赌乐的沉浸中脱出,脸上挂着被打搅的恼怒,有人则满脸带着惶恐,是百姓瞥见官兵的惧怕。
场内人人神色各异,心中皆揣着不为外人道也的贪与恶。
大量持着刀枪的官兵涌入赌坊,赌坊外围前后也皆被包围,卫疆站在赌坊门口,亮出五军都督府的令牌,大声喊道:“奉京营令,追捕逃兵!给我搜!”
周围百姓哪见过这般大阵仗,纷纷围成个圈、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着,“关心”着赌坊的营生。
花杏原本在后坊的赌桌上,可还未尽兴,便被小厮告知赌坊如今被围个水泄不通,凶神恶煞的官兵甚至已经快到后坊。
拧着眉头,花杏快步往前坊走去,在前坊后门碰上了卫疆。
“乌夫人,您私自带兵闯入,可有官府文书?如若没有,奴家可是要上报官府的!”花杏言语急切,抬手拦住卫疆,快速道。
卫疆轻笑,嘴唇微勾,看着比自己矮着半个额头的花杏,黑色的瞳仁朝下,一股强烈的威压压在花杏头顶,“花杏姑娘还是让开为好,此事同你无关,若是那背后之人当真值得你这般卖命,你二人便同去大理寺牢狱交谈。”
大力按下花杏纤细的胳膊,花杏竟还想阻拦,卫疆将手中令牌直戳戳的怼到花杏面前,“花杏姑娘可知晓阻碍都督追查逃兵是何罪责?若再阻拦,便是我直接杀了你,也无妨。”
淬着寒冰的眸子射向花杏,那犹如实质的冷锋寸寸隔开花杏的肌肤,吓得花杏身躯一颤,手脚瞬间变得冰冷。
待卫疆大步进了后坊,花杏被官兵推搡着,跌跌撞撞的随在身后,她才觉察面前之人虽是官家之妇,可更是夏中的总兵,是前军都督,是百姓口中屠村的恶女,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鬼魅。
花杏噤声,不敢再言语。
卫疆大跨步踏进后坊前门,抬手一挥,官兵便四散而开,一寸寸搜寻着。
面上假意搜捕逃兵,可卫疆真正想做的是要找到那批官银。
可唯一知晓官银藏匿于何处的月梅如今昏迷不醒,只能靠着笨方法一寸寸搜寻。
“仔细搜索,逃兵或藏于暗室,按军营查械之法细搜,凡可疑藏物之处,皆需敲验!”
军令即下,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敲打声,每一声敲打都似锤凿在卫疆心口,沉闷却又带着几分期许。
听到敲打声,花杏神色有些不自然,心中惶恐不安,不由得猜测卫疆真正想寻到的是何物。
可现下坊主并未在坊中,无论如何她此时也没有办法制止了。
时间一寸寸流失,花杏和卫疆二人状态发生了转变,一个变得镇定,一个则是眉头微皱,神情有些焦躁。
“大人若是寻不到逃兵,今日之事便要给我赌坊一个交代了。”
花杏站在一旁,端庄又优雅的站着,赌坊内官宦世家不在少数,即便此刻因着卫疆左都督的身份不敢违抗,可到底被扰了雅兴,面色难看。
“就是!”
“若今日未曾找到人,卫大人可要亲自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卫大人可会赌,若是能赢过卫大人,也算无憾啊!”
四周很快响起一阵哄笑,不怀好意的目光自卫疆身上上下下扫过,粘黏着不怀好意和看热闹,卫疆直接得胃里翻腾,一阵恶心。
翠竹在一旁亦被气的牙痒痒,回骂道:“左都督在此,也是容许你们这般轻佻对待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翠竹气势不小,声音从丹田闯出,可到了那些赌徒眼中,翠竹的怒反倒成了点燃他们兴致的薪柴,就连立眉怒瞳,也成了秋水荡漾。
“哟,这身边的小娘子亦是风韵犹存,可有兴致同哥哥玩上一局?输了也不必赔钱,说上几句软话便可。”
听着越来越过分的话语,卫疆袖中匕首随着手臂一挥,出鞘的利刃飞速划破空气,贴着调戏翠竹那人的耳畔飞过。
速度快的让人咂舌,那人还沉浸在尖刀飞向自己的恐慌未曾回神,身旁的人则已经开始露出惊恐的神色。
“血!杀人了!官兵杀人……”话音未落,翠竹已经得了示意,从面前的赌桌翻身而过,一个后空翻落地,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若再胡说,我便做实!”翠竹早就听不惯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正愁无处宣泄。
整个赌坊一瞬噤声,即无之前的吵嚷,也无方才的哄笑,众人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见血之人会是自己。
那见血之人只觉得耳边有些痒意,而后带着几分刺痛,摸了摸脖颈处,那人才瞧见了满手的鲜血,刺入眼眶的红令他一瞬软了脚,直接跪在地上,顾不上疼痛,以头抢地。
“大……大人饶命,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罪该万死,还请大人饶……饶了小的一命。”
顾不上额头和耳畔哪处更痛,那人如今只想留下自己这条小命。
卫疆冷哼一声,绕到那人身后,拔出嵌进木桩的匕首,在手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银光在卫疆手上闪过,似跳舞的精灵,可在旁人眼中,却成了索命的无常。
卫疆站定在那人面前,刀柄轻挑起下巴,脸色阴沉,“若下次再口无遮拦,耳边的豁口便会出现在嘴上。”
那人被吓得哆嗦,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旁边看戏的人们也都没了心思,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卫疆下一瞬也给自己来上一刀。
赌场众人被治个服帖,想起京城中卫疆的传闻,这下更是信以为真。
“都督,发现了一条暗道!”一卫兵禀报,卫疆按耐住欣喜神色。
板着脸同那卫兵前往密道查看。
二楼最北雅间的地板下发现了暗门。掀开上面的隔板,略微带着潮气的泥土气从下面钻上来,翠竹留在了暗门口以防万一,卫疆则是带着几人进了密道。
密道并不长,内里堆满了木箱,与工部运银箱样式别无二致。花杏也见到了,顿时面如死灰,嘶吼道:“这是坊主私产,与逃兵无关,你无权动!”
卫疆冷笑,亲自上前撬开箱锁——箱底“河工甲字”的暗记清晰可见,取出银锭,侧面“沐秋二十四年工部第柒炉”的铸痕赫然在目。
“往外搬。”
一声令下,卫兵行动起来,花杏见卫疆不为所动,即便被钳制双手,前倾的身躯却展现了几丝惊慌。
“卫疆,你虽为左军总兵,可并无调兵之权,今日令牌是否是假?即便是真,你既然身为左都督,可有任命?即便追捕逃兵,可一未见逃兵入我赌坊,二来这银两你也无权带走!”
花杏歇斯底里,似乎卫疆拿走的不是官银,而是她的命。
卫疆未曾理会,从密道走出,举起手中银两对围观赌客朗声道:“此乃丰阳大坝修堤官银,被人劫走藏于此处,构陷清廉官员!今日人赃并获,赌坊封查,凡是牵涉赌坊不正当利益者,待大理寺查清,按刑罚判!”
卫疆一进一出,事态便同之前还不相同了,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见火势蔓延到了自己身上,便开始大喊大叫,叫嚷着他的悲苦,怒斥卫疆滥用职权。
卫疆耳边嗡嗡作响,只觉得吵闹,从一旁的卫兵身上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叫嚷之人,凡是被指的纷纷闭上了嘴。
“我卫疆做事还轮不到你们评判,若有不服者,便去大理寺状告我!”
“万事赌坊受贿敛财,你们无论自愿抑或被迫,终归做了错事,做错了事,便要受罚。”
坊外看热闹的百姓见赌坊被官兵围后也仍旧不愿散开,现在看到卫疆压着花杏从赌坊走出,听见赌坊要被查抄,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这赌坊早就应该封了去,我儿子好好的读书人,自从染上这赌气,全然没了孝顺模样,便是家底儿都被掏空了。”
“可不是,西苑的那个秀嫂不就是摊上了个赌鬼,前些日子刚自缢,哎呦,说来可惜,好好的一个人儿哟!”
见卫疆并未大声呵斥,百姓讨伐的声势逐渐大了起来。
“圣上口谕!”
尖细的嗓音划破叫嚷,街上、坊内乌泱泱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赌风害民,赌坊更借赌行卖官鬻爵之事,欺君害民,国法难容!
现令:万事赌坊即刻查封,赌具销毁,涉赌者严办。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锦衣卫共查赌坊勾官卖官案,无论官阶,查实必重惩。
钦此。”
百姓哗然,花杏则是一脸面如死灰,跌坐在地,再无往日风光,几缕发丝因着之前的挣扎凌乱的铺陈在脸上,花杏却没工夫再理会。
忱礼传了口谕后便离去了。
赌坊一事尘埃落定,卫疆的手心却早已被汗浸湿,抬头站起,乌言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二人相视一笑。
可如今亦不是能放松的时候,乌言轻抓卫疆的手,神色凝重道。
“今早上朝,有人敲了登闻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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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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