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钟早朝并未出席,只是大臣们仍要按时前往,元芮苘一身白衣,敲响登闻鼓时,大臣们正候在殿外知晓皇帝苏醒的消息。
于是,这鼓声便顺其自然的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夏季钟召见了元芮苘,倾听其冤状的,一同的还有柳如阴和忱礼,毕竟二人暂代处理朝政,皇帝身子仍旧需要将养,此时还少不了二人。
卫疆甚至有些期待,期待柳如阴在听闻这个消息时,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可惜,这么好的景象,竟然要明日才能看见。
这是一计,亦是送给柳如阴的寿辰大礼。
兵营那晚后,元芮苘被卫疆带回了京,至于那苏家罪子,则是被搪塞了过去。皇帝不知此事,元芮苘的存在自然也被乌言和卫疆二人打通,按压了下来。
如今登闻鼓响,即便柳如阴再想压下他的肮脏丑事,如今,也只怕是多到不知如何处理了。
储休宫。
“不是说处理干净了!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庸才!蠢货!苏家的人今日敲了登闻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你的皇位怕是也没了。”
夏储休脸色亦有些难看,一脚踹向站在一旁的侍卫,侍卫被揣翻倒地后连忙跪好,低着头:“请殿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柳如阴强压下怒火,平稳着呼吸,“不是还有个替罪羊,拉下水就好。”
夏储休低头称是。
回了柳府,柳如阴叫来管家,送出了封信。若是不由得走到最后一步,谁也怪不得他。
卫疆则因着此事,重新展露在众人眼前。卫家之女卫疆,恶女灭赌坊,众人只道是恶还需恶人治。
三司联办的力度不小,银锭被整箱封存,一箱箱搬上马车,被送往刑部核验成色和来源,卫疆从袖口掏出月梅带出的那锭递给了刑部尚书。
“赵大人,这银锭来历相必大人看到了,还望大人还为父一个清白。”
卫疆抱拳,面色诚恳,又对着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张至行礼。
在场为官的,又哪个不是人精,自是知晓卫疆今日是为着这赌坊来的,乌言同卫疆又为夫妻,三司联办,即便有人想做些手脚,亦要花费些手段。
可卫疆这一礼,若真说起来,他们两个三品官员,也是受不得的,于是连忙客气道。
“都督客气,我等不过听从皇命,此案定严审追查。只是依照大人所言,逃兵参赌,都督府亦是需要提供文书,配合下官的。”赵崇宪说道。
卫疆点头。
赌坊人数众多,即便是录下口供或是查清底细,一众人也是忙到了天黑。细查着账目,凡是牵涉赌坊不清白营生的,皆压入大牢。
次日清晨,柳家柳如阴大宴,为官者以示敬重皆来赴宴,一时间,府上热闹无几,来往宾客皆欢。
卫疆同乌言亦要赴宴,且备了份大礼,想起赌坊同那面具人的赌约,卫疆勾唇一笑。
“左都御史乌大人到……五军都督卫大人到!”
卫疆身着女子常服,一袭银红蹙金的长袄配着葱绿绣梅马面裙,黄绦坠玉佩,金翠步摇晃。
门口迎着的是位熟人,柳青林见二人到来,即便咬牙切齿,可却不能做什么。“乌大人亦参赌,今日出现在此倒是令本公子颇为意外。”
言语之外的包庇令旁的人侧眼看过,深处舆论的二人却是丝毫未受影响。
乌言开口:“这么说,你不是也进了赌坊,同那坊主还是交浅言深的关系,怎么在这看见公子了,倒是令本御史意外,莫不是漏了些什么人,看来今日还要敲打番下属。”
“切莫因背靠大树而怯了,留下蛀虫。”
柳青林说不过乌言,只能在嘴里嘟囔着“你……你……”
一旁的柳青木压下了柳青林指着二人的手,神色自若,语气亦是说不出的温柔谦卑,“二位大人莫同家弟计较,是他冒犯了。二人大人今日登府,实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先在此替家父谢过大人。”
卫疆不怎么熟悉柳青木,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柳如阴或多或少的脏事都是交给柳青木去办的,平日看着谦卑有礼的,实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罢。
乌言拿着折扇轻推挡在二人面前的柳青林,笑道:“不如你父兄沉得住气,还需历练。”
乌言似是拿着什么狗尾草般,轻轻撩拨便惹得柳青林怒火中烧。
乌言大笑着进了府,身后的柳青林不满道:“兄长何须给这些人脸色!”
柳青木神色晦暗不明的盯着二人,直至二人被迎着去了内院消失在视野之内,柳青木轻声道:“他们蹦跶不了多久,只是不知听闻被牢中丧父的消息,她会做些什么。”
阴阳转变,柳青木又笑着迎接门口宾客,可放才的眼神就连柳青林都忍不住直搓手臂,汗毛直立,背后一阵阴冷。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柳青木的话,柳青林从未忘记。
大臣或是家眷攒成了一团团、一簇簇的模样,散落在柳府内院,等候着主家的到来,那待遇,竟是说同皇帝一般也是不为过的。
“柳家家主到。”
交谈声渐渐消失,柳如阴一张国字脸上带着笑容,看着院内一桌桌宾客,开口道:“今日老夫寿宴,诚感各位莅临,愿宾主尽欢。”
旁的话并未多说,便有人乐呵呵的送礼,想在开头博个好印象,名画珍宝、绫罗绸缎,瓷器异宝、名茶荟萃,眼花缭乱的礼物数不胜数,直哄得柳如阴合不拢嘴。
这礼若是送到了柳如阴的心坎上,官运亨通也未尝是难事。
卫疆冷哼,从位子上站起,步步走到柳如阴面前。
“柳如阴,今日你可准备收下我今日这大礼?”
隔着几级台阶,柳如阴居高临下的看着卫疆,似看着一只能被轻易碾死的蚂蚁,神色多是不屑一顾。
卫忠在天牢被搓磨十日不到,却是看卫疆竟是毫不知情,可怜的娃娃却叫嚣着想要替卫家翻供,当真可笑。
眉眼间的不耐神色柳如阴并未隐藏,欲图吹嘘柳如阴的人,便看着眼色拿卫疆开刀,以示忠诚。
“卫家家教便是如此?既见长辈,直呼名讳乃不敬,还不跪下认错!”
开口的人卫疆不认识,乌言却是立刻驳了回去,“让当朝都督正一品下跪之人除却皇家,应还未有人能受此大礼。莫不是柳家宗祠里的什么叔伯是同皇帝沾亲带故?”
偌大的帽子扣下,那人被话一梗,不再敢言语,平日仗着柳家作威作福,今日不想踢到了铁板。
柳如阴拦下那人,开口道:“不知卫家小女欲送何礼给老夫?老夫当真是拭目以待。”
卫疆仰着头开口:“卫家卫疆,送……枯骨陈沙。”
一个狭长的箱子被下人抬了进来,在卫疆话音刚落时被打开,箱子打开瞬间,一阵腐臭气味弥漫开来,宾客们纷纷面露难色捂住口鼻。
“棺材?!”
“这卫大人当真大胆,今日此举怕不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这下当真是撕破了脸皮了。”
柳如阴则是脸上一僵,紧攥手中的拐杖开口道:“卫大人这是何意?”
“此乃本官所赠之礼,祝首辅大人寿比南山。”
礼节到位,话亦是没有一句错处,若是忽略地上黑漆棺木的阴森可怖和内里的腐臭白骨,这当是一场空前的寿宴。
可卫疆觉得,如此,才算配得上柳如阴,一场空前绝后的冥宴。
如此挑衅,即便是面上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柳青木也挂不住那张笑盈盈的面具。
“卫疆!你在咒我爹死?!”
柳青林几步上前,话从他咬牙切齿的嘴里艰难崩出,似是咬着卫疆血肉,还尤觉不够。
“这么明显,我以为应当不需要我再解释什么。”
卫疆的挑衅即便让柳家人气恼万分,可卫疆的做法却又挑不出毛病,礼送了,不过是诅咒为多;贺词说了,但是内涵阴阳的意思毫不遮掩。
卫疆同乌言放下了礼,便想扬长而去,可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柳青林喊道:“你们搞砸了我爹的寿宴,就想这般轻易的离开,未免太小瞧我柳家!拦住他们!”
宾客们左右环顾,似乎不敢想象一场寿宴竟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是以人人猫着脖子害怕被波及,可又忍不住左右瞟着,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卫大人所送之礼,老夫笑纳,可卫大人私藏罪奴一事,还望大人给陛下一个交代。”柳如阴是站在台阶上看向远处的乌言二人开口,柳青木一张带着淡笑的脸朝二人走来。
卫疆皱眉转身,元芮苘样貌因着三年前的大火被毁,此后一直带着人皮示人,更不必说这“罪奴”早已被替换,在进京途中因病身亡,压下消息更是废了二人好大一番力气,柳如阴怎会知道。
“凡事讲求证据,柳老莫要因礼不合心意……”
卫疆反驳的话未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从人群中走出,待看清来人样貌后,卫疆瞳孔猛然一缩,眼底满是震惊与不信。
此人,正是彭康安府上被救回的那位妾室,晓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