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秦瑶回来这么一说,硬是默默对坐了半晌。
“那张县令是疯魔了?”世子简直不敢置信,“这么高的枝,他都敢攀?也不看看自己与陈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把女儿嫁进来,是想让全京城的妇人看笑话?”
这种家世,进了陈家也只有被全京城贵妇排挤的份。
予安倒是明白:“他就是仗着我们如今沦落在他的地盘!这种一步登天的好机会,他无论如何也得把握住!反正世子和我家公子,哪个做他女婿是随他挑了!”
秦瑶也沉着脸,却是在忧心另一件事。
“我们不能再等了,若江城那边发现不对,转头回来,我们怕是难走了!”她看向陈衡。
陈衡正垂眸沉吟,听了这话抬起头:“你们收拾东西,养足了精神,最迟今夜,我们必须走。”
世子愣了愣,道:“怎么?你有主意?我们偷跑?”
陈衡站起身来,叫予安随他一道:“我这就去拜访张县令。”
“又去找他?”世子震惊,“你真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去找他,完成他心中所愿!”陈衡留下一句话。
世子皱了皱眉,又看向秦瑶:“张县令心中所愿?不正是他那女儿能嫁给他?”
秦瑶低下头,未必……
此刻张县令已从女儿处得知,他差点得罪了百官之首柳相。
想到这一层,他已一身冷汗。
回了屋里,又见小妾温顺的看着他,目光中却处处透着贪婪,不禁唾骂道:“果真上不得台面!”
小妾见他发脾气,又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他,虽泪水涟涟,却也不敢作声。
“滚回你自己屋里!”他气道。
自己怎就只顾着高兴,听了她的枕边风呢?
一个没见识的妾室,天天只想着她那点荣华富贵,什么进王府,什么成了皇亲,差点就被她害了!
他这样想着,坐下狂饮了一杯茶……
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觉得是自己蠢,忘了王府世子妃姓什么。
“老爷,陈公子已在正堂等您。”下人来报。
张县令刚放下茶杯,气还没喘匀,听得陈衡又来了,不由皱了眉。
他那幺女,方才又说非陈衡不嫁。
为避免再犯下大错,他把陈衡的关系细细想了一遍。
不知怎的,想着想着,他便开始幻想起,将来他在官场同僚面前的风光来……
一提到他是东宫太子殿下最看重的陈大人岳丈,同僚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过年过节迎来送往,各种礼物纷至,还不时有人来求他,让帮忙跟女婿说情提携……
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他心中那一点惧怕得罪,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柳相是得罪不起,这陈大人嘛……得罪一下也无妨!
打定主意,张禾便整理了官服,前往正堂与陈衡相见。
他远远看到陈衡那玉树临风之姿,绝非池中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陈大人!”张禾这一声叫得是满脸笑容,如沐春风。
陈衡却退后了一步。
虽两人同为东宫效力,他惯不喜与这种谄媚之人打交道。
“张大人,此次前来,我就有话直说。”他道。
张禾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备有一套说辞,让他不得不娶自己的女儿。
他点头,请人上座,姿态是做足了低矮:“陈大人直言。”
陈衡也邀他一同坐了:“不知张大人在此做县令多久了?”
这是官场惯用的话,张禾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立刻精神道:“不瞒大人说,下官三甲进士出身,初授这知县至今,已有十余载了。大人来此也看到了,本官治下方县如今也是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本府同知,已年过花甲了吧,可有提过告老还乡?”陈衡斟酌道,“还是说张大人想进京?”
张禾岂会不知这话的意思,他顿时大喜过望,起身朝陈衡跪拜!
“若陈大人能帮衬下官一把,我张禾——今后就是大人的人!任凭大人差遣!”
“好。”陈衡应下,“待我回去就修书一封,张大人可静等走马上任的好消息。”
“是是是!”他笑道,“既然我那小女要跟陈大人往京城去,我这做父亲的自然也不想天天记挂,就……也到京中任职,陈大人觉得如何?”
陈衡摇头,道:“张大人是误会本官的意思了。”
“啊?”张禾大张了嘴,一时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京城他是取不了?想来也是,京城大居不易,这陈大人说不准是要他到别处上任,有别的用意。
他忙道:“大人,不去京城也可,想我那小女也不是整日需要父母照拂的娇小姐。”
“我家公子既然已愿提携大人,大人还提嫁女作甚!”予安眼力实足,将张禾扶了起来,凑到他耳边道,“我家公子实在是对秦姑娘情根深种,除了她再不愿娶别的女子为妻……不如大人就成全了我家公子?”
张禾这才脑子转过弯来。
没想到陈衡这种清流,向来不为金钱权势所动,却为了一个女子,舍了一身骄傲,竟敢拿官位来交换?
他不由将陈衡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真是……真是风流公子啊!
只犹豫了片刻,他便将女儿的事抛诸脑后:“君子从不夺人所好,大人用情至深,下官感动!若不成全,岂不显得下官棒打鸳鸯,拆散了一桩美事?”
陈衡微点了下头:“张大人真乃君子之风,我这就回去修书,还望大人准备好送我们出城。”
张禾激动应下。
“等等。”他又道,“大人稍等,下官书房里文房四宝俱全,不如大人随下官到书房?”
这人是颇有些小聪明,生怕陈衡回去后,不帮忙提携。
陈衡看出了他的意思,也未点破,随他去了书房,写下推荐信件,又当着他的面,给吏部着选官员的自己人写了一封信。
这一切打点妥当,张禾才放了人。
他也知陈衡与世子都是他的贵人,于是安排了马车,挑选了方县最好的骏马,又将车内布置的十分舒适。
之后瞒着妻女等一众内眷,悄悄把人全送走了。
也不知张巧儿小姐若一觉醒来,发现人不见了,又是他爹亲自送走的,该如何哭闹。
不过这不是秦瑶该操心的。
这回她带着娇娇,与小桃等几位婢女一起坐了一辆马车。
莹秋自告奋勇,跑去前头马车伺候陈衡与世子。
除了雪香这个没长大的傻丫头,其他人都看穿了莹秋的心思。
小桃愤愤不平道:“公子都在众人跟前宣布您的身份了,那人怎么还敢动歪脑筋,您也不管管。”
秦瑶苦笑。
雪香和娇娇一脸好奇:“小桃姐姐,谁动歪脑筋啊?”
绿华倒是问:“秦姑娘您与公子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的,我都不知道该喊您夫人还是姑娘了!”
秦瑶差点回答。
她敏锐察觉到了这句话的试探之意,便笑了笑,不作声。
若她回答“姑娘”,那就暴露了她与陈衡还是假扮夫妻,这一路凶险,陈衡若不说解除这种假扮,她是万万不会自作聪明,将这身份摘出的。
若她回答“夫人”,将来两人关系暴露,不免被人嘲笑她有非分之想。
“我看应该叫太太!”娇娇认真道,“不都说那些做官的娘子才能称太太吗?既然我爹有官身,那我娘也该被称为太太!”
“哼,一句‘太太’,都把人叫老了!”秦瑶道。
众人哄笑,这才把事糊弄了过去。
而另一辆马车里,世子对“陈衡如何说服张县令”这事十分好奇。
“我说陈兄。”他紧挨着陈衡,“陈大人!你到底跟张禾说了什么?他怎么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你了?”
他知道陈衡心有谋略,是个聪明人,不然太子也不会那么看重他。
于是他便想跟对方多学学,省得连世子妃都觉得自己是个草包。
陈衡自然不想理他。
予安兴致勃勃道:“我跟世子讲讲!当时,那张县令黑着脸,捋着自己的胡子,威逼道‘你必须娶我女儿,如若不然,我就让你们出不了方县!’……”
“停停停!”世子不耐烦打断,“说重点!”
莹秋跪坐在一边,给各位倒了茶水,又拿了一杯稳稳送到陈衡面前:“公子,饮茶。”
她这一声柔情似水,眼里也是充满了爱意。
那马车偶尔轧到石子,晃一晃,她身子一软假装倒在陈衡身上,那手里的茶却是未滴出一滴。
在予安的高声讲述中,她含羞一笑,小声道:“公子,妾冒犯了。”
世子还在追问:“你废话少说行不行?本世子又不是傻子,那张禾敢如此对待陈兄,他是不想要他的乌纱帽了?”
“正是如此!”予安大叫一声,“世子猜得不错,那张县令的确不想再在方县做县令了,所幸我们公子早已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他决定拿官位换美人!”
世子震惊了。
他又看了看陈衡,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没想到啊,陈大人还会卖官?你竟为了秦姑娘,拒了婚事,还许了张禾那厮更高的官职!你等着,本世子回去就参你一本!”
“咣当——”莹秋手里的玉杯滑落。
她这才听明白,陈公子竟然肯为了秦瑶,不惜毁了自己清流之身,做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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