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曲游穿着一身竹青色窄袖织锦长袍,将腰身和肩背都凸显了出来,清瘦却不单薄,修长挺拔,尽显贵气。
不过,比周身气质更吸引人的还是出挑的样貌,他的五官深邃漂亮,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澄净如冰封的雪水。
本该是十分惹人亲近的长相,但因着性子实在是过于冷然,气势凌厉迫人,以至于原本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都仿佛要结出冰来。
唐轻竹在看见太子给锦沅披衣服的那一瞬间,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她又惊又酸,忍不住出声唤他:“表哥!”
曲游冰冷如寒刀的视线从唐轻竹身上一掠而过,虽一言未发,可压迫感十足。唐轻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失礼,忙跪下行礼:“太子殿下。”
胡明玉方才整个人滚到了地上,衣裙上沾满了尘土,脸上挂泪,胭脂都哭花了,见到太子更是羞愤地不敢抬头,带着哭腔道:“臣女参见太子殿下,谢殿下方才搭救之恩。”
曲游没叫起,反而问:“你方才是要做什么?”
听了这话,胡明玉当即心下一凛,她是因为想推锦沅才自己跌下台阶的,难不成太子殿下全都看到了……
她不敢撒谎,又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半天。曲游没了耐心:“见泽,你是主人,这事该你来办。”
锦沅这才看见安庆侯府的世子陶见泽一直站在曲游的身后,而且看位置,方才那鱼缸应该是他踢开的。
陶见泽从前是太子伴读,哪会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一拱手:“让殿下受惊了,臣这就派人去胡夫人来。”
说着,还真招呼了一个小厮过来。
胡明玉没想到太子竟不给她半点脸面,忙哭求道:“不要!太子殿下,臣女知错了,都是我动了心思,再不敢了……”
泪水不要钱似的滚出眼眶,和尘土混在一起,在脸颊上形成一道道脏污。
人毕竟是唐轻竹带进来的,她看着胡明玉这副狼狈的样子,肩膀微微颤抖,生怕自己方才故意避开的动作也被瞧见。
胡明玉却把她当成救命稻草,抓着她手臂拼命求道:“公主,我真不是故意为之的,只是一时冲动,您不是太子的表妹么,替我求求太子吧!”
唐轻竹骑虎难下,刚要硬着头皮开口,就被人打断了话音。
曲游冷如寒冰的目光在她头顶逡巡,只把她盯得脊背生出冷汗,才缓缓开口:“今日是陶老夫人的寿辰,孤王不想闹大,但也不想再看见你们,懂了吗?”
不想再看见的意思就是,以后所有宫宴都不能出席了。
可胡明玉哪敢不答应,连声应是,最后还要谢太子开恩。
唐轻竹更是不情愿,她自幼爱慕太子,只要有曲游出现的地方她从不错过,如今,他却直言不想看见她,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可她又不敢违背她的话,只得含泪点头,声音又软又委屈,企图唤起他最后一点怜香惜玉。
曲游却根本没看她,他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她身侧的锦沅,神情未变,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孤王这样处置如何?”
唐轻竹听了这话几乎要呕出血来。自诩高贵的她跪在地上,得不到分毫怜惜,而毫发无伤的锦沅却能站到他身边去。
锦沅一怔,乖巧地点了点头。
少女本就纤细,裹进宽大的披风里更显瘦弱。
曲游黝黑的眸色一动,领口下的喉结滚了滚,吐出三个字:“那走吧。”
陶见柔一早就被人扶回屋子里休息了,而胡明玉和唐轻竹都已被府中下人强行请走,锦沅左右看了看,发现曲游身边只剩下自己和陶见泽。
她指指自己:“殿下是说臣女吗?”
曲游反问:“不然呢?”
锦沅想说陶见泽,却见他飞快地一行礼,随即消失在了两人面前。锦沅瞪大一双眼睛,问:“陶世子怎么走了?”
曲游搭在身侧的手指一顿,眸子微微眯起:“你找他有事?”
“若不是方才陶世子出手,跌倒的可能就是我了,只是想说句谢谢罢了。”
两人原本是边走边说话的,听到这话之后,曲游倏地停住脚步,似笑非笑问:“这就值得你一句谢谢,那孤王呢?若非孤王吩咐,他又怎么会到的这样巧。”
虽然不知道是那句话说错了,但锦沅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她跟着停住,仰头去看他。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曲游冷峻的侧脸。
他的皮肤极白,眉目极冷,幽黑的瞳仁像是一池寒冬的湖水,又像是一口冰藏百年的深井,看一眼便要被冻死,陷进去便是深渊。
锦沅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睫毛,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的见色起意。
她掩饰一般地咳了两声,没回答他,反而转移话题一般问:“殿下何日回京的,京中竟没有一点消息。”
其实这句话她在刚才一见到曲游的时候就想问了。
按着上一世的时间线,曲游该是十一月回的京,如今却是二月,中间差了这么多,莫非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变故?
亦或是,曲游也是重生的?因为知道曲淮将来会得到渝南王府的兵权,和他争夺皇位,所以特地提早回京,防患于未然。
锦沅心里惴惴,根本不敢抬头指示对方的眼睛,也就没有看到他如春水一般温柔的眸子。
曲淮几乎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个子高了,模样也长开了。眉廓整齐修长,杏眸水润明亮,皮肤白皙,模样明媚娇俏。
曲游自去年年末到渝北监军之后,就甚少回到京城。他是太子,肩上压着整个曲朝的未来,可他当初主动请命离京,实际上却是为了心中的一点私念。
他只想着把太子这位置坐的再稳一点,让父皇对他再放心一点。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才能让最不适合当太子妃的锦沅嫁进东宫。
可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是,曲淮竟敢趁他不在算计渝南王府,并设计求娶锦沅。
他临行前在京中留下了不少暗线,但在接到消息之后,回京路上出了一些意外。原本是怎么都赶不回来的,可没想到锦沅竟会当众拒婚,还直言不讳地对他表白……
曲游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
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拒绝曲淮的挡箭牌,但他心甘情愿被利用。
锦沅能有当日举动,就已经说明她知道了曲淮是不怀好意的,并且已经起了警惕之心。而他要做的,就是护住她,再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听不见回答,锦沅疑惑地抬头,曲游迅速敛去眸中情绪,半真半假道:“顺路而已,过些日子还要回去,渝北不稳,我不能离开太久。”
曲游此次回京并未张扬,回宫向皇上复命时也是拂晓进京。
寿宴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因此,那日锦沅和曲游两人并没有交谈太久,她就到置办宴席的花厅去寻她母亲了。
可是,就算后来她极尽低调,先前后院里的事还是传出去了。
又因为旁人不知道太子也掺和在里面,大多数人便直接把脏水泼到了她头上。
有说她不顾姿态当众掌掴胡家小姐的;还有说她直接把善文公主推到河里的,心狠手辣的模样,直接把陶小姐吓得卧床不起……
芳苓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外面的人传瞎话倒是绘声绘色的,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当时都在缸里看着呢!”
锦沅自父母回京之后就再没进过宫,成日窝在房里偷闲。
她没个正形的倚在榻上看话本:“理会这个做什么。”
芳苓趴过来,对她这敷衍态度很不满意:“小姐,您现在在外人口中都成了母老虎了,会不会影响以后的婚事啊?”
锦沅推开她的额头:“我本来也不想定亲。”
话是这么说,但莫名的,锦沅竟想到了曲游。
她十岁那年初见曲游。
那时,他十三岁,穿着铁红色的铠甲,手执长剑,在她父王的帐中听他讲当日的军情。
直到如今,他们已经认识六年了。
上一世她死的太早,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登基成了新帝。
皇上子息不胜,真正算的上是皇子的只有四人。其中,五皇子、六皇子尚未长成,怎么看都没什么机会。
只有曲淮……
锦沅握着书脊的手指渐渐收紧,水葱似的指甲将书页划破都没有意识到。
锦沅清楚地明白,渝南王府看着辉煌,实际上不过是一座冰上的火堆,火焰越旺,底下的冰化的越快。
如果想在冰上长久地站住脚,就只有把火熄灭。
而他父王手里的兵权,就是那把火。
锦沅眸子暗了暗,起身下床,问芳苓:“父王还在兵部吗?”
这些日子,渝南王一直在兵部跟着查看过往几年的军账。
芳苓道:“半个时辰就已经回府了。”
外间太阳已经到了正顶上,锦沅坐到梳妆台前:“收拾一番,一会儿去给父王和母亲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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