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舟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应杭好像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他的双目赤红，双手紧握颤抖着，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分开这个可能，18岁时追求庭舟的傅应杭不是没有想过。最初他不屑一顾，觉得甩了就甩了，无足挂齿。

甚至几年前叶川开玩笑般说了这件事，他也只是无所谓的说：“不可能。”

七年的时间，他下意识排除了分开这件事。因为他的庭舟，从来就是听话懂事的。即使偶尔闹矛盾，也只会像一只小猫咪似的摇晃着尾巴，将他的话当作一切。

傅应杭心中一片慌乱，像是丧失了什么东西般，心脏坠痛着。

他表情阴鸷，气极反笑，死死地瞪着对方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不允许庭舟眼神里流露出任何不应该有的情绪，庭舟不可以，也没有资格。

在这段感情里，他才是唯一的掌控者，庭舟除了服从，没有别的选择。

而庭舟像是习惯了般，神情漠视地看着傅应杭。他现在分不清傅应杭这么坚持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占有欲，亦或者别的。

反正不会是爱。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语气更为冷漠，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的样子。

他抬眼看向傅应杭，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泪却从眼角落了下去，像断了线的珍珠，“你实话告诉我，七年前，我姨父找上门划伤了你的手。这件事，你是不是在背后干了什么？”

他话刚说完，傅应杭的眸光闪了闪，脸色愈发阴沉。他大概能猜到是谁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但仍旧问道：“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有区别吗？”庭舟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这么说，应该算是承认了吧？”

他太了解傅应杭，如果不是对方做的，一定不是这个反应。

也正是如此，他现在才陷入了浓重的失望。

他抬起手推开傅应杭的手臂，想要离开。可对方察觉到他的动作，将人紧紧地禁锢在身前，“你去哪里？”

“我想离开。”庭舟见挣脱无果，于是直直看向傅应杭，眼里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傅应杭心中一阵慌乱，想要说什么，但脱口而出的依旧是几句硬生生地命令，“谁准你走了？！”

他人生中第一次想要如此牢牢抓紧一个东西，却觉得越抓离得越远。

而这句话却霎时间将一切分崩离析，庭舟瞬间红了眼睛，“怎么了？你还没有玩够是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玩具般，被傅应杭耍得团团转，现在想要脱身而出的权力都没有。

他很少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连傅应杭都愣了愣，阴沉着脸说：“谁玩弄你了？你那个人渣姨父，就算是我不给他钱，他也会变着法子来找你阿姨要钱。”

他最多也只能算是推波助澜，将这一切提前了而已。没有他的加入，也会有其他的意外将这个家庭摧垮。

或许换句话来说，庭舟还要感谢他，将这个烂摊子摆平。

“所以你就那么做了？”庭舟苍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如果那个刀子，最后落到我阿姨的身上怎么办？”

“你阿姨不是还好好活着，什么事都没有吗？”傅应杭在谈论庭舟的家人时语气轻描淡写，用力缓和着语气说，“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一句过去了，将庭舟被搅乱的少年时代轻轻揭过，宛若一个旁观者。

只有庭舟知道，那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梦魇。

“你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有亏待过你吗？”傅应杭问道，“当初你弟弟生病，也是我给他治的病。你阿姨在牢房里，也是经我手打点过。和这些比起来，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小谎言而已。”

在他眼里，只不过是这段关系的开头不光彩罢了，他傅应杭不光彩的事做得多了，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庭舟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所以庭舟应该感谢，如果不是他，对方努力一辈子，连如今的荣华富贵的一半都达不到。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可是他面对庭舟，从来都是上位者的轻蔑。庭舟神情冷淡地看着他，“我弟弟的钱，我已经全部还给你了。至于我阿姨，等她从牢里出来，我们会登门感谢傅家的恩情。”

恩情这个词语，说得极其讽刺，这让傅应杭的脸色愈发阴沉。

庭舟觉得空气愈发窒息，抬步想要离开。

可傅应杭抓住他的手，表情阴鸷地说：“我没有让你还。”

“那你想怎么样？”庭舟苍白着脸，反问回去。

傅应杭抓着庭舟的手顿了顿，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对庭舟是什么样的心思。可是他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求谁留下来过。

所以他只是固执又偏执的说：“你不可以走。”

庭舟垂下眼眸，看着傅应杭抓着自己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光线流转在他的脸颊上，他从来都是温和柔软的，就连生气的时候，都漂亮得不可接近。

傅应杭不合时宜的想到。

随即，他看见庭舟的手慢慢覆盖在自己的手上。察觉到这一动作的傅应杭悄悄勾起唇角，他知道，他的雀儿一定是原谅他了。

可是下一秒，庭舟将他的手轻轻推了下去。

衣料摩挲在指尖，傅应杭的怒火已经濒临阈值。

“你现在想让我留下，”庭舟面无表情，眼尾赤红，“是因为，我这张和乔承相像的脸吗？”

“......”

傅应杭双眼渐渐瞪大，仿佛感受到几年前埋下的炸弹，在自己耳边爆炸。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谁告诉你的？叶川？还是乔承？”

他的反应在庭舟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愈发刺眼。他面色平静地说：“现在乔小少爷回来了，你也用不着我这个替身了吧？”

他代替了别人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过一过自己的人生了。

傅应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他当初确实是因为乔承才和庭舟纠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对乔承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情。

见他不说话，庭舟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分开吧。”

这句话又一次激起了傅应杭的怒火，刚刚残存的理智也消失殆尽。他抓着庭舟的手，满腔的怒火已经让他口不择言：

“我说过了你不可以走，就算是替身又怎么样？没有我的允许，你一辈子都要在我身边做情人！”

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他在说话的时候完全被情绪所裹挟。等到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并不是他本意。

可是庭舟面对他的恶语相向，已经没了情绪。他知道怎么激怒傅应杭，于是眼睛都不眨地说：“好，那你可以放过钟嘉逸吗？”

“......什么？”傅应杭蹙起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过钟嘉逸，放过我弟弟。”庭舟看着他说，“可以吗？”

话音刚落，傅应杭就像是恍然大悟般往后退了退，表情是即将杀人一般的怒气，“你今天和我闹这么一出，是为了钟嘉逸？”

就为了那么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甚至和他提出了分手？

“是也不是，”庭舟说到这里，眼神里带了些厌倦，“他们都是无辜的，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傅应杭指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都无辜，就我最狠。一个对你图谋不轨，明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之后仍然接近你，想要靠你争权的私生子无辜？”

“全天下就我不择手段，被你揪着几年前的破事一直不放！”

庭舟双手颤抖，在得知钟嘉逸的目的后并不惊讶。在傅应杭面前，钟嘉逸对他的影响近乎是微乎其微。

见他依旧一脸决绝，傅应杭心一横，暴怒般地说：“你想要分开是吧？好，我看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谁还会要你？”

庭舟无言地看着傅应杭，心中像是解脱般的释然。他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这段时间第一次真切地笑容。

他往后退了几步，说：“谢谢。”

这声道谢在傅应杭耳里格外刺耳，他的胸腔上下起伏着，双手紧紧握住，忍耐着下一秒就上去掐断对方脖子的冲动，阴狠地笑着：“你别后悔。”

他有的是办法让庭舟回来，他知道庭舟最在乎的是什么。

就算庭舟真的发狠了，不回来了，又怎么样？他使尽一切手段，会让庭舟明白自己的决定是有多愚蠢。

他看着庭舟的背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而庭舟没有回头，即使一切结束了，心中也依旧酸涩。他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也是时候走上应该走的路。

所幸他习惯了跌宕的人生，所以面对这一切时，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于是在走出几步后，脚步渐渐轻快了起来，走进宴会厅面对周遭的视线时，他竟然没有觉得压迫，一一对视了过去。

他现在没有了那层身份的束缚，明明一无所有，却觉得自己和宴会厅里的人没有区别。

他现在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个体。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庭舟能够听出来傅应杭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如今得确保陆元的安全。

所以一走进宴会厅，他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乔承。

对方换了一身衣服，却也依旧光鲜。

因为之前傅应杭当众警告的事，他现在的脸色并不好看。在看见庭舟的一瞬间，他眼里闪过犹如蛇信子般的狠辣。

“可以告诉我，我弟弟在哪里了吗？”庭舟看着他说。

“我要你做的，”乔承笑着说，“做成了吗？”

“嗯。”

“很好，”乔承说出一个地址，“你的弟弟在这里，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他一切都好。”

庭舟记下地址，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片刻停留。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乔承笑着摇摇头。

他能看出来庭舟真的对这一切都没了留恋，可能傅应杭怎么挽回，都没有办法。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傅应杭还爱着，所有事情都不会结束，他乔承依旧没有办法坐稳这个位置。

所以他要庭舟死。

只要他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他笑了笑，转身慢慢走进房间里。

.

乔承告知的地点，是距离市区很远的别墅区。

庭舟在得知地点后短暂迟疑过片刻，最终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擅自涉险，准备先去一趟陆元租住的公寓。

那是市中心的独栋公寓，现在虽然仍旧是夜晚，但道路上依旧灯火通明。他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边走便给陆元打电话。

对方依旧是无法接通，庭舟心中慌乱，在走路的时候没有留意身边的动静，直到穿过一条无人的小巷时，他察觉到后面的脚步声。

他很快就下意识进入警惕的状态，快步穿梭在小巷之中。可是这里刚巧是途中最长的窄道，而且他看遍了周围，没有发现摄像头。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庭舟快步走了起来，后面的人也加快了速度。直到他尝试奔跑，那人也紧跟着追在他身后。

他被跟踪了！

他神色冷静地思考前因后果，可是身后的人似乎是发现了他有所察觉，快速追击到庭舟的身后。

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庭舟下意识躲避，堪堪躲过了对方的攻势。

黑暗里，他回过头，看清了身后的局势——

庭舟身后站着三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人数虽然少，但看上去都是练家子。他们的来势十分凶猛，三两步就将庭舟钳制住。

紧接着就是重重的一拳。

“唔——”

拳拳到肉的手法，让庭舟毫无招架之力，他闷哼几声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刚刚袭击他的男人走上前来似乎还想再踢上几脚，却被旁边的人阻止。

“上头有命令，别下狠手。”

“怕什么？”打人的人收了手里的动作，但语气上依旧不以为意，“他又不是傅应杭旁边的金贵情人了。”

旁边的人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帕子，覆盖住庭舟的口鼻。

扑面而来的浓重味道让庭舟剧烈地挣扎着，最终眼神逐渐涣散，昏迷了过去。

.

此时的傅氏本家，依旧是灯火通明，和以往唯一不一样的，便是这死气沉沉的氛围。

今天作为傅应杭的生日，本来是顺清市名人圈的一次宴会，可谁都没想到最终会演变为傅氏秘辛。

不过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的宾客也不敢到处乱说，战战兢兢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连原先计划的巴结傅氏也不上了，心惊胆战的打道回府。

等到所有人走完，傅应杭站在偌大的宴会厅里，表情阴鸷得连越凯都有些退避三舍。

他鲜少会在自家老板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就连当初送自己的父亲进监狱，都不曾像现在一样狠辣。

他丝毫不怀疑，将这一切惹怒的庭舟，三天之内就会被傅应杭活生生地在顺清市里捏死。

可是傅应杭久久地坐在位置上，眼神遥遥望着不远处。越凯顺着看过去，便是之前庭舟坐过的花园。

夜晚的风很大，空荡荡的椅子上已经落了些许花瓣，在寒冷的夜里泛着些冷清。

良久后，傅应杭终于移开目光，说：“他呢？”

不用点名道姓，越凯自然知道傅应杭说的是谁。他老老实实将庭舟去找陆元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倒是心疼他那个弟弟，”说到这里，傅应杭想起之前庭舟说的放过陆元，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之前得知陆元在查当年的案件时，心里是有过想要将他处理掉的想法。不过最终因为庭舟，傅应杭还是将这个想法搁置。

所以陆元的弟弟发生了什么事？庭舟觉得是他傅应杭做的？

想到这里，傅应杭心里嘲讽般的笑了笑，让越凯去查查陆元最近的动响，随后转念一想道：“乔承呢？”

“乔小少爷和秦夫人一起离开了。”越凯如实回答。

闻言傅应杭嗤笑一声：“他倒是很会躲。”

今天发生的一切事，他知道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不然以庭舟一个人的能力，没有办法搜集那么多的信息。

不过既然呼之欲出，傅应杭反而不着急着打压，因为现在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

最近傅桓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联合他父亲以前的旧部想要摧垮傅氏。

虽然这几乎是蚍蜉撼树，但也不能小觑。傅应杭简单交代了几句，单手揉着自己的眉头。

“警惕他们的动作，尤其是盯紧秦夫人，他们可能会从身边的人下手......”

傅应杭说到这里，猛地抬起双眼，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浸透了他全身。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向不远处花园里空荡荡的座椅，人生第一次慌张地对越凯说：

“快，快去查庭舟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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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