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和我走?”
赵观雪刚有意识,就听到梦里的自己说道,赵观雪知道,这是她与那个少年的初见,自从重生以来,她已经梦到过无数次了。赵观雪轻车熟路地放空自己,反正,结局已经注定,过程也是一成不变,无聊的很。
入眼处,一个少年穿着破旧的衣衫,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几近强弩之末,眼神却很凶狠,对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有着明显的敌意。
而梦里的赵观雪注意到少年狼一般的目光,非但不怕,反而来了兴趣,她顺手折下一枝红梅,连同身上的斗篷,一起扔在少年身上,淳淳善诱道:“不如赌一把,难不成还能比你现在更遭吗?”
似乎是被说动,那个少年艰难地抬起手,已经冻僵的手指碰上女子扔过来的斗篷,汲取上面残存的一丝暖意,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赵观雪顺手折下的那枝红梅,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和你走。”
梦里的赵观雪笑了笑,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枝丫上的红梅垂下,打在女子的肩上,似火的红与素白雪色结合在一起,衬得女子眉眼愈发潋滟,与地上少灰扑扑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雪遮掩住了二人的背影,随着他们越走越远,初遇的画面在赵观雪的眼前慢慢支离破碎,再也看不真切。
嗯?背影?
赵观雪愣了一下,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往日她入梦的时候都是以梦中自己的视角经历的这一切,画面也全靠梦中自己的眼睛展开,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看见自己的背影呢?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赵观雪这才察觉到,她这次的梦,竟然是站在第三个人的角度看自己的回忆,赵观雪敏锐地感觉到反常,心神不由得一震,赵观雪心中有一种预感,困扰了自己许久的事,大概马上就会有答案了。
赵观雪按下心中翻涌的心思,集中注意力继续往下看去。
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一一闪过,赵观雪见到少年一天天长大,瘦骨伶仃的身躯变得挺拔,在梦中,二人关系也越发亲近,少年时常撒娇,却只提一些无伤大雅的要求,梦中的自己也有求必应。他们去跑马,去看花,做着人间最轻松快活的事,却也能在战场上交付后背,生死相托。
再后来,画面一转,少年不知何原因,闹了脾气,开始对梦中的自己拒之不见,却又在半夜趴在塌旁,喃喃自语,“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他。”
梦中的自己没有回应,赵观雪却知道,那个时候,她是醒着的。
最后,定格在她最初来到这个朝代时做的那个梦里,少年怀中抱着女子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身体,周身死寂,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赵观雪想伸手抱抱他,却因为是在梦里而无能为力。
按照惯例,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在现实中醒过来,赵观雪心中一跳,紧紧地盯着下方的画面。
铜镜中,一直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像是终于着墨的画纸,显现出了五官,在那里,赵观雪看见了顾承启的脸。
预感变成现实,赵观雪满头大汗的从梦中醒来,前尘种种如云烟,赵观雪甫一睁眼,一时竟不知身在何方。风顺着未关的窗户吹进来,凉意唤回赵观雪的心神,她知道,梦里的场景并非虚幻,那是自己的回忆。梦中最后那一幕算是彻底证实了赵观雪的猜测,之前在顾承启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和顾承启的确早有前缘。现在想来,无论是折雪梅,亦或是顾承启以为自己受伤时的态度,那些在自己看来不过是巧合的事情,都是此事最好的佐证。
一场大梦,将前尘与现世连接在一起。
怪不得,自己对顾承启底线一退再退。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赵观雪心里升起一种冲动,她想见到顾承启。
外面天光大亮,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不止一个。
不多时,燕惊华的声音透着门板传来。
“观雪,我和静仪来找你玩了,我们方便进来吗?”
门外,燕惊华久久没听见应答声,看了一眼尚未完全亮的天色,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有些心虚地看着站在旁边的唐静仪,小声道:“我们是不是来的早了点,观雪会不会还没醒?“
唐静仪有些无奈,“我说再等等,你偏偏要来立刻就来。”
燕惊华很没有底气地反驳道:“我这不是着急嘛!”
昨日在宴上燕惊华就看出赵观雪和陛下二人之间气氛不对,但当时赵观雪说没事,燕惊华就没放在心上,之后赵观雪醉酒头晕,离开宫宴就一直没回来,期间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提了一句赵大小姐,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赵观雪和陛下闹了矛盾,今一早燕惊华就急忙拉着唐静仪来找赵观雪了,生怕赵观雪情绪不对。
说话间,燕惊华注意到唐静仪眼里焦急的神色,立马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你还说我,明明自己也很着急,若是你当真拦我,怎么可能拦不住?”
二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好像确实是双方都有责任,各自移开眼睛瞥向别处。
正在燕惊华思考着要不要打道回府的时候,房门发出吱的一声,赵观雪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二人面前,“久等了,不过我有事要进宫一趟,应当是不能同你们出去玩了。”
进…进宫?
燕惊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说话都打了磕巴,极力阻止道:“别…别去!”
赵观雪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得燕惊华这么大反应,她关门的动作一顿,“怎么?”
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燕惊华脸上登时冒出了冷汗,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蹩脚的借口,“陛下现在很忙,唐太师刚从宫中回来。听说如今乾玄宫还有好多大臣呢。”
唐太师晨时回来的时候难看的面色,燕惊华现在还记得,一看就是和陛下不欢而散,这个时候再任由赵观雪进宫,岂不是更加剧二人之间的矛盾?
燕惊华生怕赵观雪不信,连忙给唐静仪使眼色。
唐静仪并不擅长撒谎,但对上赵观雪望过来的眸光,还是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赵观雪接收到唐静仪肯定的眼神,只好先暂且搁置进宫的想法,虽然知道燕惊华此话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既然阿启传召了许多大臣,想必确实有要事,那她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他了。
刚刚她刚想起前尘,心中难免升起想要见一见故人的冲动,现下冷静下来,赵观雪觉得相认这事还是要缓缓,毕竟她还没弄明白,为什么顾承启明明认得她,却不说破。
院子里,三人围坐在一起。
燕惊华百无聊赖地揪着桌子上的花草,三人聊着京中趣事,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唐太师最近在愁的事。
唐静仪:“父亲最近在研究史书。”
“史书?”燕惊华有些疑惑,“这不应该是史官要管的事吗?”
唐静仪踌躇了一下,比较保守地说道:“不是正史。”
不是正史?那岂不就是不曾考究过的野史了?燕惊华来了兴趣,连忙催促唐静仪细说。
“陛下非要父亲重新编写关于那位女帝的事迹,”说到这,唐静仪的目光古怪了一瞬,“还特地交代了要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燕惊华:“谁?”
“此人名叫程逢和,出身簪缨世家,乃是南陵程氏之后。”唐静仪解释道:“听父亲的意思,此人与那位女帝自幼指腹为婚,算得上是极为亲密的关系。”
燕惊华不解道:“为何要抹去,把他与女帝的事,写成一段佳话岂不是更好?”说到兴头上,燕惊华果断站起身来,拍着桌子,一副很是惋惜的样子,“根据我熟读话本的经验,世人最爱看的就是帝王的风流韵事,若是能把这二人的风月故事编写出来,保证能大受追捧,到时候天下传阅,岂不妙哉!”
唐静仪每次听到她这不得着调话,都要斥责一番,燕惊华一番豪言壮语落下,已经做好挨说的准备了,谁知这次竟罕见地没有听到唐静仪的反驳。
燕惊华抬起头,只见唐静仪满脸复杂,像是在组织语言,半晌才说道:“风月故事,确实是有的。陛下的意思的,还要着重写。但主角不是女帝和自小指腹为婚的程逢和,而是一个…”,唐静仪斟酌了一下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能模糊的说道:“和一个…少年。”
“少年?”作为一个熟读风月画本的人,燕惊华一下子反应过来。
燕惊华:“说实话,对于那个自小与女帝指腹为婚的人,我连听都没听过,对于这个少年倒是略有耳闻。但若是像你所说,那程逢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婚约一事也确有其事。陛下这个命令,未免太奇怪了些。”
“我父亲自入朝为官以来,哪里编写过这种书,都称得上是奉旨弄虚作假了,可陛下下旨,也不可不尊,这几日父亲在府中整日唉声叹气,都愁白了几根头发。 ”
赵观雪手上的茶杯放在嘴边,迟迟没有入口,茶水从滚烫变为冰凉。
赵观雪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放在桌子上。
她好像有些明白,顾承启为何不主动道破二人的牵扯了。
“确实不该让太师大人这么写。”
赵观雪突然开口,把在场的二人目光吸引过来。
还不等赵观雪细说,就被一道女声疾声打断。
“观雪!”
赵观雪抬头望去,不偏不倚正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男人站在那里,眼角眉梢都染了寒意,冬月的风卷起他身上长袍的一角,顾承启整个人隐在阴影中,不知来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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