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出去回去吧。”

送走了唐静仪和燕惊华，转眼间，院中就只剩下赵观雪和顾承启外加一个领着顾承启来的齐夫人。

齐夫人望着顾承启森寒的面色，心不住地往下沉。方才她领着陛下来此，还未开口，就被拦住，于是她只能老老实实地陪着陛下听了三个晚辈的墙角，但眼见陛下周身气压越来越低，齐夫人心觉不对，才冒着喊了赵观雪的名字，她本以为打断了赵观雪三人的交谈，可以避免陛下震怒，可现在看来，好像无济于事。思及此，齐夫人把担忧的目光看向赵观雪。

“没事。”赵观雪处于风暴中心，却反过来安慰齐夫人，示意她先走。

齐夫人仍不放心，可见赵观雪坚持，只能唉声叹气地走了，却仍旧不放心地频繁回看。

有风吹过，男子微微低头，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女子的身影，彻底阻绝了外部的视线，离得远，顾承启此刻又是背对着这个方向，齐夫人看不清他的面色，只能从周围压抑的气氛中得知此时的陛下心情算不上好。

直到院中再无旁人。

顾承启一点点逼近赵观雪，抬手把赵观雪困在两只手臂间，垂眼，神色极淡，“那昭昭认为该让唐太师怎么写？”

赵观雪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袖子中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这个距离，太近了，赵观雪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转头，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吻上去，这样想着，赵观雪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顾承启自然没有错过赵观雪这个动作，眼神顿时一暗，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藏住眼里的风雨欲来。

在赵观雪看不到的角度，顾承启自嘲地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在她面前，自己竟然下意识还是会隐藏自己，想着不要把她吓跑。

可是都已经这个地步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我——”

只是不知道这个字又触到了顾承启哪根神经，赵观雪刚说一个字，就被顾承启打断了，顾承启烦躁地抿了抿唇，“罢了，我不想知道了，还是别说了。”

赵观雪抬眼，一眼就瞧见顾承启那张的脸上满是焦躁，到口的话立马转了一个弯，“好好好，我不说了。”

却不想话音刚落，顾承启的脸色更难看了。

赵观雪上前一步，顾承启感觉到细腻的触感顺着指尖传过来，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袖子下的手却像是违背了主人的意愿，下意识伸手捻了捻，贪恋这抹温柔。

二人相对站立，明明有着亲密的关系，顾承启却觉得赵观雪离他如此远。

院内一时沉默。

“依昭昭的聪敏，既然见到了那幅画像，就算不记得我，也一定能猜到什么吧？”顾承启最终还是认命地开口，打破院内寂静。

赵观雪没想到顾承启直接挑明，“我确实有了猜测。“

顾承启脸色苍白了一瞬，明明想逃避，却固执地盯着赵观雪的眼睛。

“那昭昭是什么感觉？”

顾承启说这话时表情平淡，可颤抖的眼睫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什么感觉？”赵观雪重复念道。

还未等赵观雪琢磨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头顶传来顾承启的声音，“是不是很恶心？”

男人低着头，像极了等待被审判的人。

赵观雪半晌没说出话来，她竟不知道，阿启原来存的是这个心思。

顾承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有人在暗地里阴暗地觊觎着自己，是谁都会感到恶心吧？

想到这，顾承启虽竭力控制，可眼底还是不免染了几分燥意。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顾承启倒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四年前第一次梦见你，起初，我只觉得难过，我不明白，不过是一个梦，为何能影响我至此。后来啊，我慢慢的发觉，那好像不仅仅是梦，可那时，我已经弥足深陷。我明知道不能见你一面，但我仍是没办法遏制自己。”顾承启自嘲一笑，“不，不能说是那时，自从我第一次梦见你，就注定了我的结局。”

“你是我喜欢了两辈子的人。”顾承启喃喃自语。面上一片失落之意，心里的念头却疯长。

自己就要这样放弃吗，顾承启在心底问自己？不，怎么可能，若是得不到也就算了，可如今再让他放手，无疑是让他剔骨剜肉。

顾承启扯了扯嘴角，低头不让赵观雪看见他眼中的疯狂之意。昭昭，就算你喜欢的人是程逢和又如何，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我也想过放手，可是上天都在帮我，不然，为何偏偏是我再次遇见你。为何，只有你我重逢，在仅有你我的另一个世间。

“可我与他，本就没什么。”赵观雪定定的看面前的男人，笑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顾承启骤然抬头，眼里的神色都来不及隐藏，可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是紧紧盯着赵观雪，生怕刚刚是自己的幻听。

在顾承启的视线中，赵观雪缓缓开口。

“我与他毫无瓜葛，哪有抹去的必要，就算是写我的风流韵事，一五一十的落笔，我与他之间合该也是清清白白。”赵观雪哼笑一声，凭空捏造还要有迹可循，她与程逢和不过点头之交。任史书如何写，也断不可能是顾承启所认为的那样。

“可你记得他。”

顾承启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却还记得自己耿耿于怀的事情，他盯着赵观雪的神色，重复道：“可是你只记得他。”

“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并不记得他。最近才想起来罢了。”赵观雪没想到她只不过是前几日提了一嘴程逢和，竟然就被顾承启记到了心里。看着眼前男人别扭是神色，赵观雪终究还是不忍，“可有一人是不同的，从一开始，我就记得与他的点点滴滴。”

说这话时，赵观雪一直盯着面前的男人，顾承启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提到的人是谁。

顾承启骤然抬眼，眼里尽是不可置信，他死死地盯着赵观雪，没有错过她眼里认真的神色。

顾承启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偏开头，眼里的温度还是泄露了主人的好心情。

还以为昭昭只不记得他，原来，在清醒的最初，她只记得他。

她只记得他。

顾承启心中默念这句话，恨不得时辰就停在这一刻。

赵观雪还在继续，“我刚刚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做梦，梦里是满是硝烟的战场，除此之外，全是模糊的你。”

顾承启眼睑微动，理解了赵观雪的未竟之语，他知道，这是赵观雪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我忘记了所有，唯独记得家国大义和自己。

“你明白吗？阿启。”

我这一生，除了家国大义，就只记得一个你。

家国大义是出生便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你是我想拿余生抓住的人。

就算是重来一次，我还是认你。

峰回路转，顾承启想，再没有一个冬天会比这个冬天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