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首已过,但各个属国因此来京的使臣却并未离开,尽数聚集在奉京,到处可见不同服饰的人,明明是一片安宁祥和的场景,赵观雪心中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又过三日。
有八百里加急伴着风雪朝奉京而来,一封封军情文书震响了城门,血气淋淋的撕开了奉京的花团锦簇。
边关急报,五日前,大渊边境遭遇不明军队袭击。守城大将凌志以身殉国。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大渊已经有数十年没有打过仗了,此次边关敌袭,来势汹汹,分明是有备而来。而反之己方,被打得节节败退,却连袭击之人是谁还没有搞清楚。
这一封封军情急报把还沉浸在美梦的奉京权贵打的措手不及。
赵观雪收到消息时,已是次日,天刚亮,赵观雪便受邀进宫。来请人的是顾承启身侧的沈嵘,赵观雪见沈嵘面色不对,便皱了皱眉,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严重。
“出了什么事?”
沈嵘试图笑一下,却没能笑出来,“事关重大,耽误不得,您先随我进宫吧,属下在路上慢慢和您说。”
赵观雪点点头,宫中来的轿子早已经停在门口。路上,沈嵘挑着重要的事情给赵观雪讲了一下。
“这么说来,此次是哪方势力在攻打大渊,尚且还不知道?”
沈嵘苦笑了一下,可不是嘛,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这也是他面色难看的原因,“昨个夜里,这边才收到消息,来的文书里确实没有这部分内容,至于这几日对于敌袭之人的身份有无进展,尚且还不知情,得等最新的战报传回来方可知晓。”
赵观雪闻言,对此不置可否,“那如今的守城将领是何人?”
“是凌志的副将。”
说这话时,沈嵘一直紧皱眉头,赵观雪看其神色,语气微冷,“此人心性如何?”
沈嵘诧异了一瞬,“您怎知他是心性有问题?”照理说,赵观雪与这位副将应该是毫不相识,怎么一开口就切中要害。
“此人确是心性急躁,太易冲动,如今情形,不足以可以守住边关。”沈嵘跟在顾承启身边,自然对如今的情形有着比他人更敏锐的判断。
“这不难猜。”既然能做到副将的位置,能力自然不会差,那短处,自然就是在性格了。一个副将,只要能力到了,平日里有主将压着,发号施令,就算是性子急了些,也不会出太大的差错,但如今,主将战死,这位副将临危受命,换了自己做决定,情形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但凌将军战死的过于突然,奉京远在千里之外,除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看来,凌将军的死,也另有蹊跷啊。”赵观雪听出沈嵘话里的怀疑,“你是依据什么判断的,我想,那份文书里并没有涉及到这些吧。”
沈嵘正色道:“属下和凌志少年相识,以他的能力,绝对不会死的这般轻易,别说五日,以边关守卫的兵力,就算一个月他也能守住。”
“那么,天还没亮,你急匆匆的来请我,所为何事?”赵观雪突然停住脚步,宫门口近在咫尺,赵观雪却从沈嵘的态度中窥见出什么,当即转身问道。
沈嵘一惊,在赵观雪的注视下,终是咬了咬牙,一五一十的禀报,“所以,属下猜测,边关的军队里,内部一定是出了问题!”
若是有人在这,肯定会被沈嵘话里所表达的意思吓到,毕竟,边关军队乃是大渊对外的第一道防线,若这道防线都有问题,那是何其可怕!
沈嵘说这话时,语气干涩,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多么惊世骇俗,生怕赵观雪不相信自己。
但赵观雪盯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感受到赵观雪的态度,沈嵘松了一口气,“我请您来,是想让您帮着,劝劝主上。”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
赵观雪手无意识地掐了一下指尖。她不再犹豫,朝着宫门走去。
“陛下,三思啊。”
乾玄宫内,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均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身居在这个位置,对于此次边关的战事,他们或多或少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果不其然,朝会刚过,他们便被陛下召来乾玄宫单独议事。
他们早就料到,此次事情不简单,奉京怕是风雨欲来,但却没想到,陛下竟然做出了御驾亲征的决定!
帝王乃一国之主,大渊的根本就在这里,边关战事非同小可,他们哪里敢冒这个险!
左边最前面的文官乃是唐太师,他属文官首位。在其他人都劝顾承启三思的时候,只有他默不作声,他了解自己这个学生,知道他一旦下了这个决定,无人可以改变。所以,就没有白费力气。
而上首,顾承启手中拿着玉玺,“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都起来吧。”
“事关重大,陛下,您若亲征,奉京无人坐镇,难免会有小人趁机作乱!”
“是啊,我大渊能人辈出,岂有陛下亲自挂帅之理!”
顾承启:“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方才需要朕去。至于朝堂,朕自有安排。”
“既然如此,臣等便等陛下凯旋而归了。”沉默许久的唐太师上前一步,缓缓说道。
见唐太师都没办法阻止帝王,乾玄宫在内的诸位大臣也不再挣扎。
顾承启放下刚刚写好的圣旨,缓缓盖下玉玺,“朕不在,便由皇后代为监国。诸卿有什么政务要事,都可找她决断。”
什么?皇后监国,
“陛下!万万不可!”
“女子监国,古来未有!”
听到此话,刚刚起身的诸位大臣又跪了下去,这下,众大臣的反对之声,比之刚才更甚,就连唐太师也觉得顾承启这个决定太匪夷所思了些。
“她一介女流,哪里可断朝堂政务!”
唐太师刚要上前,就被顾承启一个眼神定住,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他这个学生,做事向来有分寸,应该不完全是胡来。
“收好。”顾承启把写好的圣旨递给身后的沈峥,这才看向跪地的人,“这天下,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你们的?要不,这位置,换你们来坐?”
“若是有本事,这龙椅,大可从朕手上拿走,只要朕一天在这个位置上,朕的决定,便不是你们可以质疑的。”帝王森冷的话语砸落在头顶。
乾玄宫内的大臣被顾承启是话吓得脸色惨白,胆子小些的,更是冷汗直流,如不是身边的同僚扶了一把,怕是已经瘫坐在地上。直到此刻,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顾承启的手段。
“若是有能力,这个位置,随时可以换你们任何一个人来坐。”
这话说的严重,霎时间,乾玄宫内只剩下磕头认错的声音。
“不敢!”
跪在地上的大臣争先恐后地出声,生怕这位传言中弑父杀兄的帝王一个不顺心,把他们都了结于此。
一片死寂中,乾玄宫的门从外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众大臣只觉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冰冷的声响像死神的镰刀,割着神经,不约而同的,他们此刻心中都在想,是谁,竟然敢不经过通报,就闯进帝王议事的乾玄宫?真是不要命了!
还不等他们继续猜测下去,只听见上首一阵兵荒马乱,刚刚在群臣面前威风八面的帝王,嗓音竟然轻柔的过分,“昭昭。”
“都起来吧。”
众大臣逃过一劫,连忙起身站在两侧,只见帝王脸上带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笑意,那神情,哪里有半分方才的森然,看得唐太师等人叹为观止。
顾承启打量着赵观雪的神情,不确定赵观雪听到了多少。
他记得,昭昭向来不喜欢胡乱发脾气的人,都怪这群迂腐的文官,也不知道让昭昭听去多少,会不会影响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刚刚站起的诸位大臣只觉得这乾玄宫的空气又凉了起来。
赵观雪站定,仔仔细细观察着顾承启,不由得回忆起前世,当年他陪她四处征战,站在她身后,她尚且可以护一护他,现如今,竟换了他挡在前方冲锋陷阵了。
“阿启,你的打算我已知晓。战场刀剑无眼,要多加小心。”
经历过那时的战乱,赵观雪自然不会认为,顾承启没有这个能力,况且,重逢后的种种迹象也表明了顾承启不再是需要躲在她羽翼下面的幼狼,他是一国君主,早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手段,只是,关心则乱,赵观雪无法控制自己去担忧。
顾承启又何尝不知道赵观雪心里所想,他想到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每当有战事,他夜里总是辗转反侧,生怕他的昭昭,遭遇不测。
顾承启看了一眼赵观雪,没说什么自己绝不受伤的大话。
“那当然,我这条性命,还要留着娶你呢。”
“你在京中,也要万事小心。”
赵观雪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此事祸起边关,但又何尝不是内乱,奉京也并不安稳。
“沈嵘也会留在京中,他麾下所属,也会听你号令。”顾承启不厌其烦地嘱咐道,一想到二人即将分别,到时候,他远在边关,若是奉京发生意外,他也鞭长莫及,顾承启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我等你回来。”
顾承启的心,突然就定了。
“那我便把奉京,托付给你了。”
天元四年,天子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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