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仙家都看得很开:“估计是有事耽误了。太子这些年出手无往不利,无需担心。”
有人想到了更深一层:“帝尊喜欢杏树,我们需不需要供奉一些给他老人家?”
“然后呢?”望舒单手支额,催着菖蒲复盘,“树苗他们送了吗?”
“送了。”菖蒲归置着望舒乱扔的物件,回:“据说精心挑了几百棵,全部被丢下了山,一棵不落。”
望舒噗嗤一笑,她就知道君昭没那么容易讨好。
“不过有些事也确实该做个了断了。”望舒心道。
看着外间走动的仙娥身影渐远,望舒轻声问:“我让你打探的消息,安排的事情都如何了?”
菖蒲点点头,将一张纸条悄声递到望舒掌心。
*
卯日星君又驾车载着金乌向东而去,天宫中霞光一如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往来行走的仙侍个个步履匆匆,战战兢兢,空气凝重而压抑。
只因为太子镇压凶兽,却重伤而归,据说是仙族有叛徒泄露行踪之故。
乌木鎏金的房门打开又合上,不时有仙侍端着血水从里间出来。
看得天后拧紧眉,如坐针毡,手上力度不自觉加重。
望舒吃痛,轻呼一声。
天后忙松手,垂眸一看,望舒玉白的手臂已经青紫,歉意道:“我太着急了,弄疼你了吧?”说着轻轻揉捏望舒的伤处,以灵力化去淤青。
望舒摇头,温声宽慰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您不必过于担心。”
天后心定了定。
过了不多久,医官开门而出,搽拭着刚累出的汗渍道:“伤情稳住了,目前还需静养。”
“醒了吗?”天后忙问。
医官颔首,叮嘱:“可以去看,但不要太久。”
闻言,天后忙拉着望舒进去了。
端恒伤在腰腹,伤口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即使如此,也没完全挡住血迹的渗出,可见其凶险。
望舒略扫一眼,便判断出和前世的位置一样。不同的是,这一世,她不会再为他舍命去寻那速愈的灵药了。
天后见状心如刀绞,快步走上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儿子还渗血的伤口,哽咽着问:“还疼吗?”
“不疼。母后无需伤心。”正说着,端恒挣扎起来,欲依规行礼,被天后哭着制止。
“怎么可能不疼?”天后银齿紧咬,眸中闪过厉色,吩咐:“告诉下面的人,揪出细作的人本宫重重有赏!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又有何狼子野心?!”
天后发怒,仙侍们纷纷颔首垂眸小声应诺。
“舒儿。”侍女用托盘呈着熬好的药上来,端恒却向望舒伸出手。
望舒上前,没搭手上去,而是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递给他:“良药苦口,这个太子可不能由着性子躲懒。”
端恒用眼神向天后求救。
天后却站在望舒这边道:“舒儿说的对。药再苦,该喝还是得喝。”说话间,目光不断在两人面前逡巡,而后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带走了所有侍从,将空间留给二人。
“吓到你了吧?抱歉。”端恒苍白的脸上,眉山轻起,语带安抚。气息却淡,平日如山巍峨的仙君竟然有如此脆弱模样,若换成旁人,早就心疼得无以复加了。
心疼?望舒巴不得能抚掌欢庆!可惜再高兴她也得忍着,她眸中氤氲着雾气,略带怨怼道:“既知我会担心,又为何冒此奇险?”
“我也是想早些归来。没想到着了那奸细的道。”端恒搽干净唇边药渍,继续道,“好在太常增援及时,凶兽伏诛,我也捡了条命。”
“可别有下次。”
“嗯。”端恒连忙点头,旋即语带诱哄,“这次我去了人族的掖危城,很热闹,新鲜玩意也多,等我们成婚后,我带你去看看。”
“可是这不符合你们仙族的规矩吧?”
“管他们做什么?我只在乎你。”端恒深情款款,就像寻常陷入情网的儿郎般,连伤痛都忘了,只顾着讨佳人欢心,“我就盼望着我们的婚期快一点,再快一点。”
望舒淡笑着应和,浮光湮没于深幽的眸中。某种意义上,她前世上当还真是情有可原,世间有几个女子拒绝得了这样的郎君呢?
*
“太子病重,您怎可离开?”锦越女官拦住望舒,脸上全是不赞同。
“我跟太子打过招呼了。”望舒语气平淡,“况且我是去拜见他师尊,又不是去别处。”
同时抬出君昭和端恒,锦越不好再拦,放望舒离开。
因这一打岔,望舒到鸿蒙宫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三刻。
门口等待的小仙童堆好雪人,孤孤单单地蹲在地上和雪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在等我,还是在等这个?”望舒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问。
小仙童猛的跳起来,眼珠子跟着拨浪鼓转动,巴巴道:“都……等。”
望舒粲然一笑,在小仙童晃神的眼神中,将拨浪鼓递了出去。
小仙童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便引望舒往里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已经混得很熟了,望舒甚至可以随意揉搓小仙童的脑袋。
今天还没来得及上手,望舒便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仙。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横生,看上去年龄很大了,就是不知道比起君昭实际上年岁谁长。
“这位想必就是望舒公主吧?”仙君拱手行礼,声音和缓。
望舒叉手回礼,问:“请问您是?”
“您唤我兆伯就好,我是这宫里的管事。之前去处理族亲之事,至今方归,所以您没见过我。”兆伯温声回。
“原来是这样。”
“神尊在里面等您。”兆伯让出道来,请望舒进去。
君昭仍坐在老位置上,手里握着本书。天光洒落,细碎如金,落在他精致典雅的五官中,看上去比平常多了几分温度。
“你提的问题。”瞥见人来了,君昭将面前的册子递给望舒。
展开一看,里面都用描金红笔细致写满了答案。望舒如获至宝,立马收进芥子囊。这要是让仙族那些仙知道,必定气红了眼。
光想想那场面她就笑弯了眼,但旋即她就想到另一件要紧事,踟蹰在原地。
“怎么了?”君昭抬眸瞥向望舒,要是平常,她早拿着册子跑去修炼了,不会杵在这里看风看雪。
“……我大概要离开天宫了。”望着君昭那闪着细碎微光的眼睛,望舒莫名张不开嘴说这话。她沉吟许久,迟疑地问:“您如今还能听见我心声吗?”
这段时间,她没日没夜的修炼,修为不说一日千里,但比起之前的自己,可以说是进步非常。
“不能。”君昭的回复如她所愿。
巨大的欢喜从天而降,望舒眉眼尽展,灿如夏花。
君昭心里却浮现出些难言的情绪,又酸又胀,很不好受,他语气几不可察的下沉:“就这么高兴?是在偷偷骂我,又怕被抓住?”
“这哪能?”望舒连忙回,只是动作太快反应太激烈,反而显得心虚。
天晓得,她是害怕惹急了君昭,对方动用神力探查,那她真的就从里到外一览无余了。
好在君昭根本没这心思,他撂下杯子什么都没说便往里去了。
“他这是生气了?他竟也会生气吗?”望舒在原地,伸长脖子望着那道白色的背影喃喃自语。
她以为君昭那种目下无尘的性格,这种小事根本不会被他看在眼里,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兆伯领着小仙童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呵呵直笑,不晓得的,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听说公主会些凡间的玩意?”兆伯乐呵呵问,手里还摇晃着她送给小仙童的拨浪鼓。
“你也喜欢吗?”望舒看兆伯点头,如遇知音,忙邀二人一同寻趣。
望舒从芥子囊掏出锯斧凿铲,摆开阵势。兆伯则去了鸿蒙宫已经快要积灰的库房寻了些不错的木材。
小仙童瞪大好奇的眼睛,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了望舒任何一个动作。
望舒动作很快,一阵铿锵声中,几个奇形怪状的结构便被凿了出来。她挨个打磨着,极耐心地把木头上的尖刺一一剔除,最后拼凑成型。
“是……木马!”小仙童头一次见到实物,高兴得拍掌而笑,被兆伯抱坐上去轻轻摇晃。
兆伯则得了一个灯笼,虽在天宫无甚用处但能瞧个新鲜,也笑眯了眼。
剩下一堆结构瞧着不大,却个顶个的复杂,兆伯还没开口问,君昭便走了出来。
欢声笑语近在耳畔,却与自己无关,君昭坐不住。出来便看见,院子里乱糟糟的,木屑满天飞,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点评:“很吵。”
欢乐气氛顿时低迷。
还是望舒开口:“这是送您的,有些粗糙,还请不要嫌弃。”
刚才剩下的木结构已经拼好递过来,君昭抿紧唇接过问:“叫什么?”
“鲁班锁。”
君昭没说话,只扫了一眼,确认只有自己手里的这个最别致,唇边锋利的棱角缓和下来。
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拨弄着手里的小玩具,道:“记得收拾干净。”声音比起刚才,和颜悦色许多。
这神尊还挺好哄。望舒心下大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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