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到蜀山,承桑日日沉浸在修炼之中。
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弱了。
“快过来歇歇。拼命也不是这么拼的。”虚玄端着酒菜过来,提高声调嚷嚷。
承桑还想再练。
虚玄一掌把剑夺过,絮絮叨叨道:“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望舒道友他们法力高强是因为人家积累深厚,不是揠苗助长。天下比你强的人多的是,你如果打算遇到一次折腾自己一次,你早点告诉师叔,我把坟坑给你挖好,我怕你人没练强,先练废了。”
承桑闻言,终于老老实实坐回桌前,擦拭干净额间汗水,开始用饭。
估摸着锅里的鸡该炖好了,虚玄起身回灶间去端,忽然觉得后颈一痛,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你是何人?”承桑凝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满脸警惕。
男人玄衣金冠,周身气泽磅礴,浓黑长发随风而动,一副仙气飘飘模样。
但外貌再好,不告而来,定非善类。
“你没资格知道。”端恒眼皮都懒得抬,语气轻忽但足以让承桑听清:“告诉我,你和望舒君昭去金陵诛妖之时发生了什么?”
承桑浑身肌肉绷紧,抿紧唇线:“我如果不说呢?”
刚才还飘扬的风顿时凝结,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如泰山一般压来,但承桑依旧挺直脊背。
“有几分傲骨。”端恒冷笑,“可是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危机感如蛛网般密织包裹,层层袭来,承桑不由得握紧剑柄,眼神凌厉,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他没有出手的机会。
一道金光覆盖住他头颅。
源源不断的刺痛感由灵魂深处袭来。
有东西想读取他灵魂中的记忆。
承桑拼命的抵御着。他还记得曾答应望舒,绝不向任何人提起那日的事情。他必须做到。
“找死。”端恒冷笑,再度驱动法力。
承桑只觉整个灵魂都要撕碎,肆无忌惮的先例搅碎了他所有的挣扎和意识。
……终究还是太弱了啊。
一道刺眼的白光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君昭,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这是你自找的。”端恒看着面前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的人,飘然而去。
回到寝宫,端恒一帧帧回看承桑的记忆。君昭身边的望舒是那样的鲜活,明明在此之前,这样甜美肆意的微笑只属于他。
经脉深处传来剧痛,腥甜涌上猴头,端恒弯腰呕出血来,旋即毫不在意用帕子搽拭,继续看面前的画面。
“天道反噬之伤,实难痊愈,殿下不应如此。”太常递来新锦帕,不赞同地蹙眉。
端恒一个眼神横扫过去,太常只能垂首闭嘴。
“我不喜欢话多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端恒接过帕子,警告道。
太常态度愈发恭谨。
已获知自己想要的信息,端恒毫不留情的将跟前的记忆碾碎。
“你说若是天下人知道,高高在上的帝尊已经堕落为低贱的魔物,会如何?”端恒眸中光影飘忽不定。
太常诺诺不敢答。
端恒侧头,仙族永不湮没的日光斜洒在窗台之上,他想到了那个不顾一切也要奔赴向自己的姑娘:“她会回来的,无论是她还是青丘至宝,都将属于我。”
片刻的沉寂后,端恒细密的睫毛向上掀开,眸中是一如往昔的温和:“那根剑穗,找回来。”
“诺。”太常小心窥觑着端恒神色,思及藏于芥子囊的剑穗长舒一口气,幸亏没扔。
蜀山上被冷风吹的打颤的虚玄幽幽转醒。
后脖颈剧痛,引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唾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崽子干的事儿,我肯定把他收拾的明明白白。”
他活络了一下筋骨,余光瞥向另一侧长条条的人。
“你怎么也躺下了?”虚玄十分纳闷,晃悠悠的过去。
拍击承桑的脸,人没醒。
他又摇了摇,承桑动都没动。
虚玄的心顿时提起,意识到不对劲,以灵力顺着脉络去探。
既无外伤,亦无内伤。
只是他的魂,竟然全都碎成了片。
魂魄如此重创,哪怕侥幸救回来,也永远只能是一个傻子。
“是何人如此歹毒?!”虚玄心中沉痛又愤怒,但救人才是当务之急,他慌忙扛上承桑,向主峰而去。
*
鸿蒙宫中是难得的温馨。
“左边还是右边?”望舒双手握拳,放在桌上,问小仙童。
小仙童满脸纠结,伸出食指,指向右边。
“错了。”望舒摊开手。
果然空空如也。
又没拿到糖果。小仙童眼泪都包在眼眶里,但硬忍住没哭,继续猜:“左边。”
望舒不动声色的把糖往地上一扔,道:“又错了。今天的游戏结束,不许吃糖。”
小仙童撇嘴就要哭。
君昭在旁边看书,余光瞧见,轻咳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小仙童顿时把眼泪憋了回去。
兆伯拿着一篮子杏进来,放到几上,旋即掏出一封信。
“青丘的人递给我的。”
望舒连忙打开。
上面只写了六个字:“青丘有变,速归。”
黑色的字迹如刀出鞘,力透纸背,一看就是琼华妖尊所书。
望舒眼神沉毅,收起信,温声道:“我回去一趟,你乖乖在这儿等我。”
“好。”君昭抬眸看向她,剔透的眸中映入日光的倒影,温柔得有些不真实。
*
青丘的人忙碌紧张了许多。
“究竟发生了何事?”回来没见着琼华妖尊,望舒拦住菖蒲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菖蒲搽着额角细汗,将挑选出的灵石堆砌入箱笼,“只听说要布下什么阵法。”
“我师傅呢?”
“好像去了东海。”
“东海?”望舒心弦微颤,她不敢细想,消失在原地。
等望舒到时,琼华妖尊正与虬龙族族长商谈。
“你回来了?正好过来听听。”琼华妖尊看见望舒招呼。
妖侍立马新添了茶水。
茶过半盏,事已听了七七八八,望舒不由得凝了神色:“意思是东海也出现了天罡伏魔阵的裂缝?”她记得东海之战时,君昭趁机修补过。
“不止东海,青丘也有。”琼华妖尊脸色尽是肃穆,“就在两日前。青丘有小妖染了戾气,神志全无,怕他误伤同族,现在还被关着。”
“情况竟如此严重。”望舒不由得握紧扶手,眸中神色复杂难明。她想到君昭苍白的脸色,实在担忧。
“要彻底压制戾气,唯有请帝尊出手。”虬龙族族长锤膝嗟叹。因蛟龙之乱,他们东海已是损失惨重,再遇到如今这事,境遇一言难尽。
“等仙族反应恐怕尚需时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琼华妖尊沉思片刻,继续道:“戾气不可阻,但戾兽有实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预备在裂口处布下结界,阻挡戾兽。”
“您的意思是?”虬龙族族长语带困惑。
“八门金锁阵。”望舒补全琼华妖尊未尽之语,“以自身为引,布阵之人或者陷入阵中活物不死,则此阵不灭。这样的阵法太危险,我不赞同。”
“舒儿,此时不是感情用事之时,我意已绝,你无需阻拦,也阻拦不了。”琼华妖尊沉声道。
“妖尊高义。”虬龙族族长抱拳真切作揖,朗声道:“老朽自不能落后。我同你一起布阵。”
“不可!”在座深知此阵危险的年轻一辈纷纷劝阻。
虬龙族族长重击桌面,茶盏随之抖动,发出清脆响声,小辈们顿时噤声。
“我们这群老家伙早晚会走。现在就接受不了,以后怎么办?!”虬龙族族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底下小辈,桌面拍击得震天响:“一个个好好给我反思。再横加阻挠,全部给我跪祠堂!”
“你也一样。”望舒刚想开口,琼华妖尊便凉凉地瞥了望舒一眼。
望舒只能住嘴。
回到青丘,望舒第一时间去探望了受戾气侵染的小妖。
对方理智全无,只有对力量和血肉的渴望。感受到望舒身上磅礴的灵力,便俯冲过来,被四肢紧锢的铁链拉住。
望舒轻蹙眉,声音艰涩:“听说又发现了一个?”
“嗯。”菖蒲面色沉寒道,如今局势实在困难。
“我知道了。”望舒声音飘忽。她想到了那日,君昭说他不舍得。
她又何尝舍得?
天命果然残忍,非逼她在君昭和青丘间选一个。
妖侍匆匆赶来,面露仓惶:“不好了,麟游殿下出事了,狐后请您过去。”
闻言望舒心里一紧,立刻乘风而去。
“舒儿……”寝宫外,狐后眼眶通红,咬牙听着房里的嘶吼声,只听声音,已完全不像麟游。
莜莜蜷缩在角落里,不住落泪。
瞥见望舒来,狐后忙握住她的手。
“你姨夫在里面,我不忍看。”狐后颤声道,泪水砸落望舒手背,“游儿侵染的有些严重,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所以……”
狐后踟蹰不语,似乎难以开口。
“您是想请君昭帮忙?”望舒问。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狐后已经语不成调。
狐后向来刚强,刀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见眨眼,可里面的是她的亲骨肉,再刚强的也只得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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