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剑啸霜天

罩着他的结界已有松动的迹象,冰凉的水汽无孔不入,打在人脸上,刺得生疼。湖中水俱被卷起,以排山倒海之势飞旋击向他。

处在漩涡中心的人却是半分都没有移动。

此刻,季玉臣想死的心都有了,是他不想跑吗?

不,是他没法动。

缚妖索护住他的同时也禁锢了他,他所能活动的范围仅剩这方寸之地。

也不知缚妖索能否抵挡此番攻势,若是不能,他今日怕是要命丧与此了。早知如此,前日他就不省那十文钱了,他还没尝过醉仙居的醉蟹、寻味斋的枣泥酥、天聚楼的糖醋肉……

罢了,季玉臣闭紧眼,好法宝,是生是死全都看你了!

越来越多的水汽打在他脸上、手上、身上,他能感受到水刀离他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好痛!

痛死我了——

季玉臣疼得受不住,到底还是睁开眼了,映入眼帘的是满手的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划痕,鲜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

我不想死!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不断在心里呐喊,不禁埋怨那群修士是干什么吃的,连这么大的动静都察觉不到!

水刀劈下的瞬间,金光结界上裂开了一个个蜘蛛网般的裂缝,季玉臣身上的衣服被罡气切断,几根布条松松夸夸地遮挡住关键部位。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季玉臣心尖涌出一股不明的戾气,他死死瞪着眼,仇恨的视线穿透了万丈水刃,刺在水幕后的妖道身上。

“砰!!”

暗色的天幕被剑气划开偌大的裂缝,一把银白色的神兵从天而降。

一剑,万丈冰封。

季玉臣眼睛瞪得比方才还要大,这是一副怎样壮观的场景,几近与天齐高的水刀瞬间凝固,巨浪还保持着翻涌的姿态,刀尖上的水花被冻成了稀碎的冰晶,只差一毫便可戳进他的眼眸。

砰!!!

又是一声轰鸣,这强悍的气息不由让季玉臣心生亲切。

一道刺目的银光骤然贯穿冰山,冰体在巨大灵力的冲击下剧烈震颤。

修长的身影从天而降,飘然立在冰山之巅。

他一袭黑衣,发带随着灵力波动的方向飘动着,侧目扫视衣不蔽体的季玉臣。

长嬴嘴角一扯:“呵。”

插在冰体的长剑自觉回到主人手中,长嬴凌空而起,剑气横扫。

偌大的冰山在他身后炸开,分崩离析,化为漫天冰雾。

季玉臣瞧他衣袂翩翩,少年天骄,又低头打量自己,褴褛露肉,形如乞丐,心下忽地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清的陌生情绪。

只有一点他心目明清,他不想自己这副样子被长嬴看见。

那头妖道在感受到这道剑气时就知晓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可长嬴来得太快了,现在逃来不及了。

即便逃出幻境,他自知也绝逃不出李宅,李宅外早已布下结界,他若是敢逃,就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

为今之计,只有——妖道手上挟持一人,掐着那人的喉咙将人举起来,遥遥冲长嬴晃了晃,叫喊着:“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长嬴不为所动,冷然道:“随你。”

“你、你……”妖道完全没想到作为一个名门修士,他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眼下一时无法,却又不敢完全丢开兰烟,生怕是此人诈他,一旦丢开就失去了最后的筹码。

长剑如虹,剑光微寒,妖道边打边逃,时不时拿兰烟挡在身前,护住要害。

长嬴反手挽了个剑花,冷冽的刃光切开妖道挟持兰烟的手,妖道吃痛瑟缩,长嬴趁机补上一剑,瞬息斩下他一条手臂。

不待他痛呼,长剑便抵在了他的喉间。

幻境已破,狼狈程度各不相同的三人和衣不染尘的长嬴一齐出现在蒹葭阁内。

兰烟重伤昏迷,妖道被捆绑丢在地上,季玉臣感激地接过赵师叔丢过来的外袍,欧阳真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

赵师傅挤眉弄眼,猥琐的很,“小兄弟,战况很激烈嘛。”

“仙长,您就别打趣我了。”季玉臣郝然地拢紧衣领,耳根泛红,他偷偷看向长嬴,偏过头正巧和他对上视线。

长嬴也在看他,季玉臣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与长嬴对视时,那种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长嬴道:“师叔,缚妖索已认他为主。”

赵师叔大惊失色:“什么!”

赵师叔竭力告诉自己,他是苍华山的长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就是一件仙器认凡人为主吗?

不就是区区一件仙器,也就是以龙筋、玄冰寒铁、缚灵草、数不尽的符箓为原料,注以日精月华,锻造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以成功的唯一一件缚妖索吗?

赵师叔木着脸,连那两人都不管了,专心盯着季玉臣,就差没将他盯出个洞来。

“仙长,这是意外。”

季玉臣讪讪后退,他也大吃一惊,这法器爆发如此神威竟是因为它已认自己为主,他也知理亏,平白得了见仙门法宝,看样子,还是件挺了不得的法宝。

欧阳真不关心这些,她探了探兰烟的鼻息,气息微弱,心脉衰竭,她喊了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师叔师叔,她快不行了。”

“喂她一颗固元丹。”赵师叔叹了口气,他心知修仙最讲机缘,这凡人小子与缚妖索有缘,罢了,认主就认主吧。

欧阳真从锦囊中掏出一颗淡绿色的丹药,托着兰烟的后颈,喂进她嘴里。

好一会,兰烟才悠悠转醒。

“赵姑娘……”季玉臣半蹲在她身边,本想问她还有什么遗言吗,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摸爬滚打,他意识到这么说不大好,硬生生转移话题,将自己在幻境中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众人,他又挑拣了些有关兰烟的往事。

最后着重强调,清泉镇近日的几桩惨案非兰烟所为,而是李炳与这妖道做的孽。

长嬴解开腰间锦囊,这锦囊也是个法器,可储活物,他将囊中之物放了出来。

是一只硕大的蟾蜍。

“兰、”长嬴一顿,改口道:“赵姑娘,这只妖月圆之时,妖性难抑,吃了人。”

吃了人的妖怪,自然是留不得。

捉到这只蟾蜍精时,他发现对方没有妖丹,而碰巧遇上了体内含有妖丹的凡人,妖丹来源存疑,他便先留了这蟾蜍精一命。

“是我。”兰烟惨白的脸变得愈加透明,她惨然地笑道:“一月前,我无意中救了他,他也是蠢,我不过多哄骗他几句,他便自愿将妖丹赠与了我。”

蟾蜍精失去妖丹,重伤未愈,此刻难以化作人型,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一眼不眨地盯着兰烟看。

兰烟却看也不看他,厌恶至极道:“要怪就怪你蠢,是你自愿把妖丹献给我。”

说罢,她阖上眼帘,不再看蟾蜍精。

话已至此,长嬴挥手将蟾蜍精重新收进锦囊中,这边诸事明了,众人将视线转到妖道身上。

“那小姑娘的皮是我扒的,不过这些人的命可不能算在我身上。”妖道死到临头,破罐子破摔道:“是李炳!他们都是李炳杀的,至于他们的皮,我是在他们死后才剥的。”

“名门正道的修士们,你们来断一断,李炳不比我该死吗?”

季玉臣气笑了,尤其是听到剥皮这二字,他可忘不了,这家伙方才还在觊觎他的皮。

长嬴不耐听他废话,随手捏了个问心诀打进他心口,“他们的魂魄去哪了?”

问心诀可逼人或妖吐出真言,前提是施诀人的修为要高于对方。

被施法之人若敢撒谎,问心诀便会让那人体验一把万蚁钻心之苦。

极少有人能抗住这等惩处。

而这道貌岸然、丧失人性的妖道显然扛不住,他刚启唇,问心诀便发挥出了功效,妖道痛得面目扭曲,满地打滚。

“我……说……她们的魂魄……被人收走了……”

“是谁?”

“是……是……啊——”

忽然,妖道双目暴突,眼白中迅速爬满蛛网般的血丝,浑身皮肤充血暴鼓。

“砰”一声,整个人炸了!

两颗圆滚滚的眼珠炸飞出去,一颗滚落到季玉臣脚边,另一颗滚到兰烟的手边。

噗呲——

黏腻的爆裂声在蒹葭阁内尤其刺耳,浑浊的□□混杂着血沫从指缝滴落,兰烟惨白的面庞上悍然浮现出两抹淡红。

饶是欧阳真这般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也不禁微感骇然。

“行了。”赵师叔扶额,这都是什么事,他交待下去,“凌华你先带小兄弟去疗伤,真真你扶赵姑娘进去,须得将那老东西先弄出来。”

至于长嬴,赵师叔递过去一个眼神,长嬴淡淡颔首。

季玉臣身上大小伤口数多,破碎的布条黏在他的伤口处,稍微扯动一下就疼的人直冒冷汗。

“吃了吧。”钱凌华递过去一颗丹药,“止血的,它能让你好受些。”

不疑有他,季玉臣接过立即吞下,仙门的东西果然不赖,丹药吞下后,他隐隐能感受到腹中有一股暖流缓缓向身体周身流动,身上的痛也好了许多。

季玉臣诚挚道谢:“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钱凌华温温柔柔地说,手上动作不减,趁季玉臣不备,将沾血的布条从他身上揭下来。

他动作绝对称得上温和,可季玉臣疼得直抽抽,险些昏倒。

将昏不昏之际,钱凌华一动,他又被疼醒。

季玉臣察觉到此人不喜自己,直截了当地问:“仙长,我没得罪你吧?”

“怎么会呢。”钱凌华歉然收手,温声道:“可是疼着了,我再轻一些。”

他说轻一些,但季玉臣感受到了疼痛丝毫没有减轻,这下他确认了,这个叫什么“零花”的修士估摸着很讨厌自己。

待他再要揭开布条,季玉臣猛地避开他的手,说道:“仙长,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吧。”

二人姿势古怪,钱凌华伸手欲摸向季玉臣,而季玉臣捂着肩膀做防备的姿势,好巧不巧,此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长嬴立在门框边冷眼瞧他二人。

钱凌华轻声解释:“季公子身上的布条不清理没法上药,我下手没轻重,无意弄疼了季公子,季公子躲也是应该的。”

季玉臣:“……”虽然事实如此不错,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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