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宁暮雨早早起了床,做好早饭后,她包了两个馒头,带了一壶水,背着背篓,赶着牛羊出了门。
一直到日落时分,背篓里的馒头变成了满满一篓草。
她回到家,将草撒在后院的池塘里,看着水面漂浮的草被水底的嘴巴扯下去,呆坐了一会,才回到屋里。
小蘑菇对她一天都待在外面的行为感到不解,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不想见你那债主?”
宁暮雨没否认,只问:“伞还回来没有?”
小蘑菇摇头。
宁暮雨皱眉,那不是明日又得早起!
此后,一连五天,宁暮早出晚归,靠馒头充饥,只为避开萧天泽回来还伞时的相见。
可偏偏,萧天根本没有出现。
宁暮雨叹气,是她想多了。一把伞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她在怕什么?
“小鱼,明日换我放牧吧,你这几天,受苦受累,我瞧你瘦了很多……”小蘑菇实在看不下去,“你那债主应该不会来了,且你现在也没钱,他不会讹你的。”
宁暮雨点头,这几天她跟防贼一样,打起十二分精神,早出晚归,翻山越岭,专挑又远又僻静的地方放牧,脚上都磨出了水泡。
关键是,根本没有贼……
她确实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日,她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无任何事发生。
心跟着微微放下了,但是又似乎空了那么一块。
晚饭,她烧了一条鱼。鱼头用来做汤,加上绿绿的小葱花,鲜香可口。鱼身用来清蒸,淋上秘制的酱料,小蘑菇吃到眯起了眼睛。
第三日,天悠悠下起了雨,谁都没有出门。
她坐在门槛上,听着雨声淅沥,脑中一片空白。
视线扫到院门口,分明一道黑影,穿墨色衣裳,撑一把伞,静静立在那里。
小蘑菇比她先发现一步,朝她扬了扬下巴:“得,人家雨天过来,打准了你不会出门,这下你可跑不了。”
宁暮雨嗤了一声,“交给你应付吧,记住,要钱没有!”话毕起身回了西屋。
雨势愈猛,宁暮雨坐在窗下,听到雨滴砸击地面的啪嗒声,像下冰雹似的。
她有些气恼,分不清他是故意挑这种天气来还伞还是只有今天有空,正琢磨着,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人是小蘑菇。
“人走了?”宁暮雨问。
“下这么大雨呢。哪好意思让人家走啊。”小蘑菇推了推她的肩膀,“田公子说有两句话想同你说。”
“不去。”宁暮雨趴在桌上,头埋在手臂上哦,没动。
“他让我说,是关于你……弟弟的事情。”
宁暮雨从来没在婆婆和小蘑菇面前提起过往事,她已经五年没有听到“弟弟”这个词了,心中封得严严实实那层壳一下裂开来,分外陌生,又分外熟悉的感觉,汹涌而来。
正屋里,只剩下萧天泽一人,十五跟着小蘑菇去了厨房,美其名曰帮忙,实则给两人腾空间。
宁暮雨进去时,萧天泽正端着一杯茶,施施然坐在凳上,他的脸平静又淡漠,许是常年受风霜洗礼,更显坚毅冷峻。
“说吧。”宁暮雨倚着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萧天泽放下茶杯,起身行至她面前,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
那天的擦肩而过,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她。本想厚着脸皮第二日便来还伞,但知道她会躲着自己,所以才忍了这么些天。
直等到下雨,他才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见到她。
她比从前黑了一些,也更瘦了一些,如果说从前的她是一株海棠,那么现在便是一颗仙人掌,带刺,但可以在沙漠中顽强地存活下来。
萧天泽道:“你弟弟通过了乡试,已经是一名举人了。”
宁暮雨想起从前她被卖到侯府,宁朝云说等他当了官,一定来替她赎身。
这一晃,已经过许多年,当年的承诺早已失去了效力,宁朝云却依旧在这条道路上坚持着。
心中是欣慰且自豪的,鼻子却突然间有些滞涩,宁暮雨点头笑,话在嘴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后,她带着明显的气音问:“你专门去打听的?”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边陲之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若不是专门托人问询,怎么可能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萧天泽道:“这几年,跟关仕安通过几次信,从他嘴里知道的。”
话里话外都没有主动和关心四字,可宁暮雨心知肚明,关仕安根本不认识宁朝云,不可能会主动与萧天泽说起宁朝云的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真心实意地道谢,但也仅此而已。
“关于萧天全的事,我想向你道歉。”萧天泽垂着眸子,眼神也耷拉着,没了之前的气定神闲,“我知道他丧心病狂,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趁我不在溜进西泠阁……是我的错,不该抛下你一人,对不起。”
这件事情早已过去,萧天全也死了,宁暮雨早已看开,可萧天泽的语气实在太过诚恳,她的心不知为何似被人揪了一下,生生地疼。
“往事如烟,都已经五年了。”她撑着笑,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他也算恶人有恶报吧,为此付出了性命。”
“他……没死。”萧天泽随着她的动作也坐了下来,面对着她,视线始终投在她身上,“下人发现及时,你在匕首上萃的毒虽死起了作用,但是最终被大夫治好了。”
没死?她看着他断的气,怎么可能没死?
宁暮雨眉心一跳,面色当即沉了下去。
这五年,难怪她能一直平安无事藏在此处,原来不是侯府的人主动放弃追捕她,而是因为萧天全没死……
“我父亲在战场上去了,萧天全袭了他的爵位,如今已经在朝堂上站稳脚根。”
萧天泽语气淡淡的,没有丝毫波动,好像说的是其他人的事情。
宁暮雨对萧齐愈没有感情,但是也没有预料到侯府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情。她本能地想要安慰萧天泽一下,但是突然想到她如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话便卡在了嘴边,脑中继续琢磨萧天全的事。
萧天泽看上去也不在意,只是停了一会,才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我过段日子就回京,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去?”
话说完,两个人都有些许的怔愣。
在知道萧天全没死之前,宁暮雨从来没想过回去,因为她一直以为侯府还未放弃追捕她,且她坚信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与侯府对抗,没得还会拖累宁朝云。
可是,萧天全竟然没死,还继承了爵位!若是宁朝云日后真的在朝为官,凭萧天全对她的仇恨,宁朝云的路定然无比艰难。
她恨,恨自己当年疏忽了,以为萃了毒就无后顾之忧,所以没有将匕首刺进他的心脏。
可她回去又能做什么呢?继续报仇?
她可不会有当年这么好的机会了。
提点宁朝云,让他时刻注意安全?
终究帮不到点上。
想来想去,她回去,什么事都做不成。
萧天泽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又道:“你只管安心回去看你弟弟,萧天全伤不到你,以后,你都不用怕他。”
宁暮雨笑,又摇头,“我不回去。这里的生活很好,一眼能望到头,没有那么多心惊胆颤的烦心事。”
“嗯。”萧天泽的眸光淡了下去,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还是顿了顿,“不勉强。”
“不过,”宁暮雨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说。”
“边境战事完结后,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来此处了。宁朝云若是以后在朝为官,你能不能帮忙提点提点他,让他当心萧天全。”
她始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但是为了宁朝云,厚着脸皮说出了口。
“话我带到。”萧天泽很冷淡,连语气也是,“但你应该知道,萧天全不会放过他。且我贸贸然同他说此事,没有前因后果,他定然一头雾水。如果你跟我回去,亲自开口,我想他会更放在心上。”
终究还是想让她一起走,但只能通过这种理由。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五天过后我会再来一趟,到时候你再回答我。另外,如果你跟我一块走,可以带上婆婆和小蘑菇。你知道的,小蘑菇一直为自己的婚事烦忧,若是去了京城,这事便很好办。你可以问问她的想法。”
用过午饭后,雨停了,萧天泽和十五骑着马离开。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宁暮雨问小蘑菇,想不想去京城。
小蘑菇瞪着眼睛看她,吃惊地问:“你想通了?要跟田泽一块走?”
随后又道:“田泽跟我说,可以将婆婆和我一块带着去,那边好男儿多,定然能挑到我满意的。我是想去的,就是有点舍不得这里。”
宁暮雨笑,原来小蘑菇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可为什么他一定要让自己跟他一起回京?她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图什么?
她决定,等他下次再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原因。
五天时间还没过,萧天泽便赶了来。宁暮雨还没来得及问他,便见他递过来一封信,表情有些急切。
信上写着,宁朝云被人举报,涉嫌考试作弊,被抓了起来。宁母求人无门,因此病倒,宁家上下一团乱。
宁暮雨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天泽,半问半答着说:“是萧天全干的?他污蔑!”
萧天泽点头,昨日夜间,他收到此信,今日一早便赶了过来。
“怎么办?”宁暮雨在房中来回走着,脚步沉重。
“我已写信给关仕安,让他无论如何保住朝云。”萧天泽拉住她的手,迫使她停下脚步,“你同我一块走,到了京城在想办法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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