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老一套呢？没儿子怎么了，有女儿也行啊。”坐在陈太太身边的女人掩着嘴笑道，说完不忘偷瞥向婻一眼。

向婻因为出色的外形条件，从小到大没少人被人用类似的目光打量，但这一次被看得尤为不舒服，她抿了抿嘴角，压抑住心里的不快，尽可能礼貌地说：“二位慢聊，我还有事，失陪。”

可没想成她刚起身离开椅子，人都没来得及站直，身后又响起一个对比身前两位太太嗓音要沙哑许多的声音：“蒋太太，陈太太，你们笑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向婻：“……”黑西装这么招人的么？早知道，就不穿得这么有品位了！

而坐在她身边陈太太不止眼疾手快，更是个一心二用的好手。

她趁着向婻走神的刹那，一把拉住她的同时，侧脸和新过来的女人打招呼：“夏太太来啦，快坐，我和蒋太太正感慨呢，哎？你应该也没见过向总的掌上明珠吧？机会难得，瞧瞧！”

向婻没料到眼前的大姨一言不合就上手，被抓住的瞬间，垂下的双眼里闪过惊讶，她尴尬且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陈太太，有话好好说。”

陈太太倒是配合：“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比较自来熟，没吓到你吧？”

向婻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几个大姨，只得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笑着颔首：“我要去趟洗手间，几位先聊。”

刚坐下来的夏太太闻言呵呵笑道：“快去吧，别搭理她，她那个人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就爱逗你们这些小孩子玩儿。”

向婻没接腔，低着头退后一步后拿好自己的拐杖，转身走人。

可刚走出没有三米远，她的耳边又飘过那道哑得像极了烟嗓的声音说：“真是向总的千金？先前没听说有这个毛病啊，不是先天的吧？”

“……”

向婻脚步慢了些，心里忍不住嗤笑：你们说闲话倒是也等本人走远一点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会带着手杖来这里，其中故意的成分占了多少，不需要别人来提醒，这本来就是她所期望的。

只是奇怪，按照前世里的进度，这会儿顾泽雨应该主动过来找她搭话了才对，怎么不见人影？

向婻边想着边有意识地抬头看向顾泽雨先前所在的位置，发现人没了以后，又看了眼向宏昊所在的方向。

向宏昊从向婻开口找服务生要手杖起，心里就毛毛的不太舒服，加上刚刚又被她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地刺了一句，现在这会儿正烦着呢。

尬聊也心神不宁的，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因为这份不踏实，他竟然也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向婻的目光，反而是直接放纵视线，看向了正躲在角落里打电话的顾泽雨。

向婻顺着他的视线，找到正原地踱步，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听手机的顾泽雨，扁了扁嘴，转过身进卫生间洗手。

今晚过来的女士不多，她确认洗手间里没有傅梦歆的身影后，着重清洗了刚刚被那位陈太太抓过的手腕，心底想着待会有可能会出现的场面，烘干手上的水分后掏出手机给斐一然发了个定位，还不忘主动报了自己所在的楼层。

斐一然今晚要应付的人不比向宏昊好对付，没能第一时间回复。

向婻也不在意，对着镜子欣赏了自己的美颜后，她拿起靠在一边的手杖，开门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离开的这会儿功夫里，向宏昊去找过了顾泽雨，还是顾泽雨从电话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刚没走上几步，那勉强算是好看，但眉眼间却透着邪气的顾泽雨终于行动了。

“你好，向小姐，久闻不如一见，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向婻看着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跳出来挡住自己的顾泽雨，细细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总觉得在他的眼底看出一抹前世没有的厌恶和嫌弃。

哦，都选择娶ATM机了，还要在意机器的外观条件的么？倒是没想到这么一点小缺点就能动摇他的。

她忍住好笑，点了点头：“你是应该感到荣幸。”

顾泽雨：“……”

向婻拄着手杖看着他色变，好心情地问：“开个玩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泽雨收到的信息是，向宏昊的女儿向婻是个标准的乖乖女，长相甜美，性格温柔且腼腆，是个和人多说两句话就会脸红的女孩子。

可这眼前的人除了脸不错外，有哪一点能对得上号？

疑惑中，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该有的反应。

向婻看他沉默，再想起前世里他面对自己时侃侃而谈的样子，笑容浅淡：“没事的话……麻烦让一让？我的腿脚不方便，站久了很累的。”

“——哦，不好意思。”顾泽雨低头看向她的左腿，微微蹙眉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向婻不再管他，用余光看了眼向宏昊的方向，确认他正往这边走来，知道他接下来怕是想直接领着顾泽雨过来介绍了，也不多折腾自己，就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果不其然，她刚坐稳，成功接头的两人又一起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向宏昊的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笑：“婻婻……”

向婻抬头看过去，耳边听到的却不是向宏昊的声音，而是距离她们算不上近的那几位太太的声音。

她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非常不科学，可不等她转回身，耳边又响起一道非常小的电流声。

……是系统？

【是的。】

向婻：“……”

混乱间，远处陈太太的声音倏然在她的耳边放大：“嗐，你们知道什么，那向总早就开始给女儿物色男人了，从来没有考虑过女人的，你们刚刚没注意到那个穿着红西装，瘦得和竹竿似的小白脸？嗯——向总挑的。”

话音落，看不见她正脸的向婻已经想象出她脸上会配有怎样的表情了。

沙哑的烟嗓很快把话接了起来：“唉，向总他本来也不可能给自己的女儿找女人的，不过挑的这位青年，可真算不上什么才俊。”

微胖的蒋太太的声音对比刚刚的两位，听上去放松许多。

她呵呵笑道：“瞧你俩这心操的，我倒觉得可以了，你看她那腿，咱们这样的家庭结亲家谁不想借势往上走一走？再不济也得门当户对，以她的条件配顾家的小子，不算亏。话说回来，你俩都说……向总不可能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女人联姻，这又是为什么？”

被问到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齐抬起食指压到唇边：“嘘……”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向婻：“？”

……什么意思？她们知道什么？

电流声再次闪过。

【系统为您监测到，以上谈话内容涉及到您本次的任务内容，线索栏功能激活，已自动收录。】

向婻：“！！！”

这是证实了她们知道向宏昊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是说好了不为人知的吗？

她们为什么知道？

难道她们不是人？

【请您把有限的想象力用到任务上呢。本条提醒属于系统触发，自动回复，如有打扰，十分抱歉。】

向婻：“……”

提示过后，系统的机械音连带着被它放大入耳的谈话声全部远去，向宏昊的声音重新传进向婻的耳朵里。

但此时的向婻被突然出场的系统提醒一搅，显然已经没了再和他们做戏慢慢来的耐心。

她看着伪装出慈爱笑容、目露期待的向宏昊，又看向他身旁堆着笑脸的顾泽雨，想了想，直接忽视掉碍眼的第三人，单刀直入：“爸，我一直都想问你，你是想利用我和顾家联姻吗？”

向宏昊愣了一下，坐在他身旁的顾泽雨也愣了一下。

以向宏昊的实力，他只要不作死，压根就不需要用联姻的方式和什么人强行绑定，抱团发展。

所以打从他年轻的时候，他就是不认同这种资源共享的交易方式的。

以前不赞同，现在更不可能赞同。

可不赞同归不赞同，爱惜羽毛的他从不会在旁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现在听到向婻这么问自己，而且还点名了顾家，当即黑了脸：“婻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知道爸爸不是那样会卖女 ……”求财的人。何况还是这两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的顾家？

真要用她联姻，找谁家他也不可能去找顾家啊。

警惕如向宏昊，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不对，蓦地收声。

今晚他请来的虽然都是小角色，但在市内也是叫得上名号的，而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老板们，最喜欢利用子女换取利益，他要是刹车不及时，那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不说那些，身旁的顾泽雨还在呢，他总不能当着他的面骂人全家。

因此短暂地停顿后，向宏昊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真是把你惯坏了，说起来话来没个分寸，什么叫我利用你联姻？我这不是看你一直不谈恋爱，替你着急？泽雨这个孩子我看着很喜欢，也符合你的择偶条件，你相处看看，真要不合适再说不合适的话。”

向婻注意到周围的谈论声已经小了下去，还有不少人在频频回头，看向他们这里。

不过这都不打紧，反正今天来的这些人不在她的交际圈，看不看笑话，她都无所谓。

但一想到她马上要在这种场合让眼前的这两位下不来台，她的心还是激动又紧张。

想到这里，向婻松开一直紧握手杖的手，用两指捏着桌布，用力搓了几下，蹭掉指腹上不知是过于紧张或是真实存在的潮气。

然而刚想开口说话，她的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顾泽雨拿手机的姿势不太对劲，尤其是他看向屏幕上的眼神。

向婻眉心跳了一下。

她微微侧头，看向顾泽雨的手机镜头所对着的位置，心里瞬间明了。

——他在偷拍自己的腿。

他想做什么？

向婻横了他一眼，再开口时，语调变得冰凉：“向总，我和他、不用相处也知道不合适的。”

“你叫我什么？”向宏昊第一次听到女儿用这两个字称呼自己，人都呆了。

向婻不理他在问什么，只想着顾泽雨拍照背后的可能性，语气冷了下来：“我刚刚已经提醒过你了，他不喜欢女人，他有同性恋人的。”

这下不光是向宏昊，顾泽雨也坐不住了，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向婻的眼睛里带着惊恐和愤怒：“向小姐，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请你不要乱泼脏水好吗？”

向婻看见顾泽雨慌乱的表情，用下巴指了指那部刚刚还对着自己的手机：“那你刚刚拍了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顾泽雨：“……”

向宏昊：“？”

向婻问：“刚刚是拍了我的腿吧？你想做什么？你今天不是来讨好我的么，拍我瘸了的腿是什么目的？”

“不是的，我没有，我刚刚只是查阅了一下刚收到的新消息。”顾泽雨被这突来的一问吓得不轻，连忙侧身对向宏昊解释。

向婻也随着他看向正前方的亲爹，声音比刚才大了些也冷了些：“爸，我跟你直说了吧，我很怀疑他的人品，也很质疑他接近我的目的，说得更直接点，我看他第一眼就不舒服，所以我觉得我大概到死都不会和他相处愉快的，您别白费力气了，行吗？”

向宏昊彻底傻眼。他不是刚发现向婻的不可控，但怎么都没想到会不可控到眼前这种地步。

他快速看了眼周围的人，对向婻小幅度摇头的同时，低声道：“婻婻，不要无理取闹，有什么事情，等我们回去慢慢说。”

“哦——”向婻扬眉，表情看上去是轻松的，但实际上对向宏昊的回复已经不满意到了极点。

她想要的很简单，说了这么多的目的就是让向宏昊放弃把顾泽雨推向自己而已，偏偏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一再装傻。

她看了眼周围的人，说话音量提得比刚才更高，用词更直接：“我没有无理取闹，我就是跟你说清楚我不喜欢他，以后不想见到他了，您怎么这么说我呢？爸，你还说您不是想和顾家联姻？”

向宏昊在商场横着走了二十多年，已经很久没人敢给他这样脸色看、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了，登时气血上涌，他猛地拍了一掌身前的桌子：“向婻，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爸爸？我就是想让你联姻你也不该用现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向婻看着向宏昊的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年他面对自己的同学时露出的表情，以及那个被异样的眼光包裹住的自己，掩藏了多年的怒火突然烧了起来。

她问：“所以你承认了是吗？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意见，只是想让我乖乖地听着你的话，嫁给你指定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呵，还说只要你活着就永远不可能让我去联姻呢，结果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随着向婻的声音落下，宴会厅内所有的交谈声都消失了。

向宏昊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针扎一般，可他没有勇气回头，他只能在这场已经发生的争吵中，尽量把自己放到有利的位置上，不再导致其他不必要的损失。

他咬紧后槽牙，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愤怒口不择言：“向婻，你不要一口一个联姻，就算是联姻，我给你挑的人我也可以负责……”

负责？向婻想起回来前的那场车祸，冷笑一声，随便抓了个东西借力站起来，然而屁股离开了座椅，她才发觉她抓住的不是拐杖而是桌布。

眼见桌布上放置的酒杯、甜点和鲜花就要朝着她倾倒，向婻的反应速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她反手一扬，顺势前倾身子往桌沿上一抵，直接把桌子掀了。

众人：“……”

桌子很长，向宏昊反应速度不错，倒是坐在里侧的顾泽雨躲闪不及，西装裤被香槟淋湿。

而掀桌的向婻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前后晃动了两下。

等她站定看清眼前的状况后，知道这个场面下自己再解释什么都是无力的，干脆挺直后背，冷着脸放了从五分钟前至今最不狠的狠话：“这个姻谁爱联谁联吧，反正我是看不上这么娘们唧唧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