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乐畅走进火锅店的大门，向婻想着乐畅离开前说的那句“哦，他是我血缘上的表弟，实际上的仇人”松开刹车慢慢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将车子横停在自己地盘的正门口，心里滋味莫名。
现在是同事们的午间休息时间，从玻璃墙外可以直接看到内里的那间办公室的百叶帘全部降了下来。
除了负责值班的医生还在正门玻璃门后的柜台前，她停下的三分钟里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人。
如此悠闲……进不进去、有她没她仿佛差别并不是很大？
侧着身子的向婻得出这个唯心结论后，重新坐正，看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机，视线快速扫过列表上的灰色头像，重新换挡，开车回家。
户口簿已经用完了，没有再留在手里的必要，她进门口和正在大扫除的徐姨打了声招呼，按照向宏昊的要求放好以后，顺手又翻开那本老相册。
结果当然没有任何变化，上次看到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看不见了，她反而越想看，甚至有种以前烂熟于心的面容都在不受控制地淡去的感觉。
相册还是记忆中的相册，记忆中的照片却一张都找不见了。
合上封皮的瞬间，向婻拧紧双眉，心中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慌张。
——她想要再看看妈妈的照片并且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事情，除向宏昊口中的、她不知道的那些事情。
有了这个念头，再看手中的车钥匙，向婻便恨不得现在就闪现到已经烂熟于她心的地址，敲开那扇她理应像其他人一样进过无数次，事实上却从没有真的敲响过的大门。
她关上书桌的抽屉，深吸一口气后回房间的柜子里拿出斐一然送给她的最大号的托特包，胡乱塞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后，带上手机充电器，开门就走。
正在擦玻璃的徐姨哪里见过向婻这副“离家出走”的样子？当即慌了，放下手里的软毛巾快步过来：“婻婻，你这是？”
向婻回头看到徐姨满脸的紧张，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和朋友约好了，出去玩两天，今晚不回来了。”
徐姨点了点头，再抬头时脸上除了紧张又多了至少一半的担忧：“你晚上不回来了？那向总他……”
向婻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但眼底的笑意变得越来越浅，“没事儿，如果他问起来的话你照实说就行了，我和他之间，已经、已经不一样了，我走了。”
徐姨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放松，她哎了一声，跟在向婻身后出来，直到目送车尾灯都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红着眼睛摇了摇头，转身回别墅里继续忙活。
落地窗的玻璃上，白色的泡沫顺势而下，挥动软毛巾的手兀地停下，只听一声无奈地长叹。
向婻开着车子离开小区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斐一然去了电话，少见的无人接听。
呼叫的等待音在女声提示后自动断掉。
那一瞬间，热血上头的向婻忽然冷静了下来。
不能现在就走，也不能一个人走。
理智回笼，向婻退出目的地设置为高速入口的导航，在十字路口左转，改去了上次只是匆匆一瞥的流浪动物的救助站。
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逗留时间，再出来她才发现手机丢在了车子上。
而来之前那串无人接听的号码也给她回了三个电话，八条短信。
向婻拿起除毛器将袖子仔细地滚了一遍，扫过短信内容后随手回拨，这一次斐一然倒是秒接。
“怎么了？婻姐？”
向婻听着斐一然紧张的语气，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怎么，就是想问你忙完没有。”
“就这事？那你发微信啊，突然打电话我还以为……”斐一然顿了一下，将不吉利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去，“刚刚忙完，你在哪儿？宠爱吗？我过去找你？”
向婻看向被云层遮住的西方，说：“没有，你在哪里？工作室？我过去找你吧。”
挂上电话，刚刚还晴空万里、阳光璀璨的天地转瞬变了颜色，不过已经见识过这一天这一幕的向婻知道这天顶多闹腾个四十多分钟，之后便会雨过天晴，也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来到斐一然工作室楼下正是天暗得最厉害的时候，大风吹得刚展叶的枝条晃荡个不停。
向婻等了一会儿，透过车窗看到天顶的黑云正在飞速地朝着西南方移动，估计一时半会儿雨是下不来的，拿起手机给斐一然打电话让她下来。
斐一然转着车钥匙出来，本来想自己开车，看到向婻降下车窗对自己招手，哦哟一声凑上去就要开副驾驶的车门，结果腰都没来得及弯就被向婻一声怒喝赶到后座。
委屈巴巴坐进后排的斐一然堆了满脑袋的问号：“？？？”
“以后不要上我的副驾！”向婻冷着脸，看向右上方的后视镜。
斐一然和向婻认识多年，第一次听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人都傻了：“为、为什么？”
向婻看着镜子里的斐一然，清了清嗓子，别开脸说：“不为什么，反正不行。”
斐一然莫名其妙：“总得有个理由吧？”
向婻的声音低了下去：“理由是有的，但是不能告诉你。”
斐一然显然不好糊弄，她攀着椅背穷追不舍：“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坐你副驾怎么了？你又没有对象，干什么学人家网上搞……等等？”
“婻姐？你不会是有对象了吧？你谈恋爱了？和谁？”
向婻：“……”
斐一然松开椅背，往左侧挪了个位置后又攀上副驾驶的椅背，右手揽着上方的头部靠枕，一双眼睛盯紧了向婻的侧脸，大胆假设：“该不会是那天晚上你亲的那个女人吧？我天，你真因为那个吻和她在一起了？！”
向婻侧过头，瞪向几乎趴在她耳朵上喊的斐一然，心虚道：“怎么可能？你看我像是会因为一个吻把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的蠢货？”
“不像，不过也不能说死，毕竟你的脑回路和别人的不太一样。但，你的确不是会骂自己的人，这次我信你。”斐一然若有所思地缩回伸长的脖子，松开手臂，在座位上坐好。
向婻：“……”脸好疼。
不过算了，能瞒过去就是好的。
可是说起那晚的事情来，向婻心里就不得劲。
她顺了一口气，依然觉得憋得慌：“说起这个我就想不通，你怎么会是直的呢？”
斐一然面露茫然：“这和我直不直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向婻无语，“我要是知道你是直的，我当时我就拉你了，我怎么也不能去亲她呀！”
“打住！”斐一然冷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见色起意，豆腐都吃了现在说这种话可没意思了，婻姐。”
向婻：“……”
斐一然看向婻被自己噎住，又补一句：“再说了，我也从没跟你说过我是弯的，所以你休想怪到我头上来。”
向婻斜她一眼，彻底不想说话了。
她重新发动车子，刚换好挡，车窗上忽地落下一层水珠。
因为风大的关系，这阵雨来的和寻常很不同，稀稀拉拉的，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这里蹦一颗那里蹦一颗的。
斐一然还没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出过门，惊讶道：“都下雨了，要去哪儿？不等雨停吗？”
向婻嗯了一声，握着方向盘拐上大路：“下不了多久，也没有大雨，回你家给你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斐一然不解。
向婻答：“你的换洗衣物，不等明天了，我们待会就走。”
斐一然愣住：“这么快？”
向婻点头：“是，时间不等人，早去早回。”
斐一然看着砸在车窗玻璃上的碎雨珠，越想越奇怪：“早去早回？婻姐，你到底去干嘛的？”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向婻打开雨刮器，借看路况的瞬间瞥了眼镜子里的斐一然，发现她果然在盯着自己。
斐一然闻言哼了一声，让向婻自己品。
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向婻妥协道：“你别阴阳怪气的，我真的不记得了。”
斐一然木着脸催促：“那你倒是说啊。”
向婻笑：“我找到我外婆家的地址了，我想去看看。”
“什么？！”斐一然震惊了，“你怎么找到的？哎？不对啊，你以前不是说不在、不是，你怎么想起找她们了？”
向婻自动忽略掉前两个问题，望着前方的道路说：“我想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我的亲人。”
原本还算正常的气氛猝然变了味儿。
好奇心被满足的斐一然很想说一句怎么会没有，可她对向婻的事情知道得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说不出违心的安慰。
过于肉麻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任由空气沉寂。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斐一然家楼下，个性十足的阵雨也很巧地停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穿过玻璃门搭着电梯上楼，然而没想到的是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们又一次偶遇了那位才住进来没多久的邻居——乐畅。
还推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