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婻自从回来看过了系统给她的书,确认了自己命的确是交代在了有心人的算计之中后,她再看向宏昊这个父亲心里就刺挠得难受。
没想到现在脸上挨了一巴掌,心里那股一见到他就想要冒出来的试探反而被稳住了。
换个角度想想,她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早晚都要来这一出,早来早解脱,从现在开始她也不用再装下去了。
怎么想这巴掌挨得都不亏。
心理建设完毕,站在客卫洗手间里的向婻,深吸一口气,挂好被冷水浸湿的白色毛巾,又倾身贴近镜子,仔细打量已经不红,但张嘴还是能感觉到不适的左脸,没心没肺地撇了撇嘴角,转身出去。
向宏昊从甩完那巴掌,看着向婻神情冷漠地走进洗手间开始,心里就后悔了。
他追了两三步没有勇气上前,干脆站在原地等着,看到洗手间的门把手转动,下意识换上了他无比熟练的表情,尽可能地显露出他此时的心疼和歉疚,接着无比可怜地软着声音叫了声:“婻婻。”
这是每次他提出过分的要求后,都会有的反应。
——内疚、心疼、后悔、温柔,以及让人费解的可怜和无奈。
向婻看了无数次,早就已经看腻了他这种以退为进的示弱。
她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双眼不避不闪地迎上他的目光,尽可能让自己走得稳一些,同时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
然后,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向宏昊从未见过的、冷淡且带着些许嘲讽的笑,问:“待会儿的晚宴还去吗?”
“啊?”向宏昊的眼中闪过刹那的茫然。
在刚刚的等待中,他有设想过向婻出来以后会用怎样的态度对他,但独独没有想到眼下的场景。
他以为向婻大概率会和他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被父母打的孩子一样,会伤心、会难过、会情绪崩溃、会愤然离家、最轻也会避开自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赌气地不愿出来,不愿说话。
但都没有。
可为什么会这样?向宏昊感觉自己的心更不踏实了。
向婻看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疑惑,低下头轻轻掸去西装领子上沾到的水珠,冷着声音说:“如果还去的话,我回房补个妆,如果不去了的话,那我休息了。”
向宏昊:“……”
“去!去的。”向宏昊看向婻转身要走,连忙出声回答,说完又叫了一声“婻婻”,打算把先前在心里酝酿好的道歉和解释说了。
显然,向婻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她转身朝着卧室走去,一颠一跛,却一步不停。
十分钟后,她从房间出来,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口走去。
向宏昊一直在客厅待着,看她出来本来是想和她搭话的,但转念一想,无声地起身跟了上去。
司机已经开着向宏昊的商务车等在门口。
向婻从别墅里出来,没等走下台阶就先一步看到了黑色的车顶。
她拒绝跟上来的向宏昊伸出来的手,自己咬牙下去,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外,也没着急上车。
向宏昊乘车是有固定的位置的,向婻无心跟他争,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他抓到什么可以说话的机会,识趣地朝旁侧让了一步等着。
向宏昊心里早就烦透了,注意到她的避让,心里更烦更恼。
向婻却毫不在意,她大大方方地看着向宏昊坐定以后,右脚先迈上踏板,接着反手抓着上方的拉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借力上车,把自己摔进座椅里。
余光看到了全过程的向宏昊:“……”
向婻的心理素质相当惊人,当然了,在向宏昊给她画出的方框里活了那么多年,又在体会了冤死的全过程后,她的心灵还能一触即碎,那才是见了鬼。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内,车子内都非常暗惊。
直到车子赶上晚高峰,被堵在路上五分钟只挪了不超过三米的距离后,向宏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说:“婻婻,爸爸刚刚冲动了,不该、不该那样对你的,希望你不要记恨爸爸。”
向婻侧目,看了一眼盯着前挡风玻璃和自己说话的向宏昊,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向宏昊听她没有装听不见,悬着的心稍稍放低,又说:“爸爸也是担心你,怕你受到什么伤害,才会——”
“才会对你要求严苛了些,刚刚,爸爸有认真反省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婻婻,有一点你说得没错,爸爸的确是忽略了你的感受,只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你的人生。”说着,向宏昊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听起来颇为无奈和自责。
向婻挑眉,收回定格在向宏昊侧脸上的目光,转头看向车窗外。
向宏昊想了想又说:“沟通还是很重要,这些年我们父女两个就是缺少沟通,中午的事也是,其实只要说开了哪里有什么问题?”
“你不爱吃,爸爸就不做,你觉得头发太长是累赘,现在这样也很好看,你想穿黑色的衣服,偶尔穿一穿也不是什么问题。”
向婻低声哼笑,心想你这口风改得真够快的,不过都已经这样了,你不改也没有别的办法。
向宏昊没有看到向婻眼里浮现出的嘲讽,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婻婻,以后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或者喜欢什么,你可以直接跟爸爸说,你不说,万一爸爸再自以为是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你没有妈妈,爸爸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本来心思就不够细,尤其近两年又忙于工作,很容易忽略你……”
忽略吗?好像从未有过吧?
降了温度的风随着天边染上的绛紫色穿过人间,拂过盛放了满枝头的花朵儿,又捧着花树赠与的白色花瓣在空中打着小小的旋儿。
向婻心中冷嘲了一句后,一双荡着涟漪的双眼就被那转着圈飞来、落在身旁玻璃上的小小花瓣吸引了注意力。
坐在另一侧的向宏昊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解释。
向婻看着被风吹落到玻璃上,又被风从玻璃上吹落的花瓣儿,忽然很想回过头盯着向宏昊的眼睛问上一句:既然你是这样想的,为什么又坚持要我来吃这一场晚宴?
可她知道,这话不说今晚还能安稳地过,但凡开口,她们父女两个之间就算是彻底完了。
她不是不能忍的人,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现在毁了这段父女情,除了撒气一点用都没有,不光没有,她还要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很多东西拱手让人。
向婻自以为不是什么贪财的人,但没有道理不贪就要把本该是自己的东西随手扬了出去。
更何等着捡的那个人还是傅梦歆。
傅梦歆有脑子有手段,敢舍敢夺,这样聪明有能力的女人,能走到什么位置,能得到什么按说都是她的本事,但碰不上就算了。
现在明知道她是踩着自己的尸骨上去的,向婻就算真的只是向宏昊面前表现的那样,乖得没有自我的傻丫头,死后也得冤得诈尸吓吓她吧?
何况她还不是那样呢。
她这边沉默地想着,唠叨了半天的向宏昊一直没能接收到来自她的反馈,总算是停下了歇了会儿。
大概能有两分钟的时间?他又叫了声向婻:“婻婻。”
“嗯。”这一次,向婻没再装聋作哑。
向宏昊看向婻应声,嘴角不禁翘起一抹弧度,“婻婻,爸爸先前跟你提议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父女之间,能让向宏昊用上提议这两个字的事情不多,而能让向婻用上考虑这两个字的事情也不多。
刚好还能用在同一件事儿上,那除了向宏昊在年前和向婻说过的,她可以考虑谈场恋爱的事情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件了。
问题是恋爱这个东西,最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别说向婻自己不想害人了,就是她想,她每天接触的不是猫就是狗,偶尔还有兔子和仓鼠,周围的同事更没有一个是单身的。
说起来,当初招收员工时,声明的不要单身人士,还是向宏昊要求的。
现在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向婻不用动脑都知道她是想为晚上的事情做铺垫。
没有丝毫接茬**的她,只得两者相较取其轻,自动跳过这个问题,回到了上一题:“爸,我以后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可以直接说是吗?”
向宏昊没想到向婻会突然绕回去,怔愣一瞬,点头:“是,爸是希望你这样的。”
向婻应声:“我会的。”
向宏昊应声的同时,侧目看了眼正式前方的向婻,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得不到答案,末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内安静下来后,窗外停了好久的车流慢慢动了起来。
开过堵塞的路口,车子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
向婻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西方的天际一如前世那般横着一道让人惊叹的茜色。
上一次她是自己开车,夹杂在车流中,没能抽出时间去记录下这一刻,等她停下车子有时间掏出手机的时候,那抹颜色早已坠落。
现在,她看着那抹惊艳的红,不疾不徐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那抹曾经未能被她装进相册的天际,仔细地寻找最好的角度,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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