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日满月,邺都总是出奇地热闹。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内满是夜游邺都的人,走在街上,你甚至能看到蓝眼睛、高鼻梁的外邦人!那些平日拘在家中的闺阁小姐,今日也能在与小姐妹约上,在街上同游,一路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好不热闹!
街上喧嚣挤挤,姜锦云时不时打开车窗探出头去,这么多好玩的玩意儿,此刻自己只能呆在马车上过个眼瘾,着实无趣。
“软软,你同我下车看看!”姜锦云拽住苏阮的衣袖,今晚虽已答应张皇后只在车内观游,但如此热闹的景致只能看看,有什么意思!
苏阮看了看窗外的人群,人虽是多了一些,但公主身侧有暗卫护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便点头应下了。
两人小心遮了面纱,欲依次下马车,在马车旁骑马而行的范弛见苏阮跟着公主下车,忙下马伸手去扶苏阮。
一旁的小芝先他一步,范弛自觉逾矩,收回手,默默跟在苏阮身后。
姜锦云与苏阮两人携手走着,人群拥挤,只能挤在一处。走在街上,锦云公主对什么都稀奇,看见什么都想停下来看一看。范弛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掩在苏阮身侧,挡住来往的人群。
不远处,便是邺都有名的春熙楼,春熙楼位处邺城中心位置,能在里面饮酒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此处虽处闹市,但因只招待极少的身份尊贵的客人,所以显得格外僻静,属闹市一雅致之处。
人群之外,春熙楼二楼雅间,一男子着乌衣,瘦削的脸上一双让人发寒的眉眼,他冷着眸子瞥了一眼窗外的人群,只望下去一眼,便不再抬眸。
他端起酒杯,冷哼一声,便将烈酒一饮而尽。
姜淮身侧的暗卫樊雷心道平日里三殿下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如无心神士一般,今晚先是在暗处窥探苏家小姐,如今又一个人独饮烈酒,与往日大不相同。
但想到殿下之事不得妄议,便把脑子里七七八八的猜想抛出去,只兢兢业业站在姜淮身侧,如死士一般一动不动。
姜淮坐在窗棂旁,一开窗就可以见到楼下全貌,但他身旁的窗户只开出一个小口,似与窗外的繁闹之景分隔两个世界。
时已昼夜,灯光熠熠,人流穿行。刚走了几步,苏阮便后悔了,今晚的人实在太多,身侧虽是有人护着,但不知不觉人群竟将二人冲散。想着锦云有仇大护着,心安了几分,也不十分着急,只等着找个人群少的地方,等着锦云才好。
春日的夜晚,本不燥热,但护在苏阮身后的范弛却双耳通红。眼前的苏阮身披白狐云锦及地斗篷,面纱遮面,只露一双清澈杏眼,身子娇小,范弛低下头便可以看到她如缎般闪着光亮的黑发和那娇小剔透的垂着细坠的耳朵。
范弛觉得此刻是他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只因自己心念的那个人儿,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人越来越多,一堆人纷纷向苏阮这边涌过来,这情势并不正常,倒像是有人使坏似的。不一会范弛与苏阮中间便有了一道人墙,只小芝护在苏阮左右,急急地不停喊着:“小姐小心!小姐!”
不一会儿,小芝与苏阮被挤到桥头一处位置,苏阮朝桥另一侧张望,这时身后有人拿折扇扬了扬,道:“这位小姐,可是找什么人?”
苏阮听声音便知此人孟浪,定是哪个登徒子,转头示意小芝一同离开。
哪知自己刚要离开,迎面竟被两个精壮男丁挡住。苏阮想着刚刚自己被人群挤在一处,心中不由一怔,若刚刚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一时之间还真的不好脱身。
苏阮镇定精神,马上安慰自己,朗朗乾坤,游人甚众,想来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得静观其变。说着便挡在小芝前面,迎面对上了来人,并不接茬,只一双杏眸对着来人,似有愠色。
眼前男子白面笑脸,着一身上乘青色锦缎直裾袍,头上束着金色发冠,手拿折扇,自以为风流公子姿态。苏阮看清来人,今日夜游的好心情走了多半,她认识眼前的人,正是刘仪若那败家的哥哥,荣国府世子刘承泽。
前世,由于刘仪若的缘故,苏阮在宫宴上见过刘承泽几次,此人虽对自己面上态度恭敬,但每次那双桃花眼色眯眯地盯着自己,她便说不上的厌烦。今日,又碰上此人,真是败坏心情!
“小姐,今夜月明星疏,邺城处处景致不凡,在下愿与小姐一同游玩,不知小姐可有兴致?”刘承泽那张小白脸,仍同前世一般满脸堆笑,与前世不同的是,今日他本色毕露,言语极尽轻佻!
苏阮仍旧不搭话,她不说什么,满脸烦怒之色,转身要走。
刘承泽看着眼前美人只遮半面,虽对自己瞠目怒视,但竟觉得美人生动了几分,更加撩人。说着急忙上前挡住去路,刚要伸手阻拦,忽觉右手像是被什么钳住了,动弹不得。
停顿了一瞬,觉察身侧并没有什么人,刚要朝苏阮的方向去,脚下一个踉跄,竟摔了个狗吃屎。
刘承泽此刻更加气急败坏,指着苏阮道:“好你个小狐狸,哥哥我可是好心……”话说到一半,刘承泽的嘴像是被远处一物堵住,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抱着喉咙满地喊疼。
一连三次,刘承泽再也不敢向前了,命令手下的人将自己团团护住,生怕再遇袭。最后仆人左右掩护,刘承泽在手下的护卫下悻悻地走了。他一边走,一边对着空气骂骂咧咧,嘴上不依不饶,强撑着最后的面子。
苏阮看着,淡淡轻笑,眼眸弯成了月牙形,月光之下,明媚如星子。
人群退去,在灯光闪烁之处,苏阮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墨色。
不知姜淮为何在这里,但她知道,刚刚定是他为自己解的围。
远处的男子一身清峻,似青松、似流水、似高山、似明月,一身孤寒,他站在那儿,竟让春日的夜多了几分冷意。
苏阮想起今日姜淮在宫宴中所坐的位置,不知为何,心竟然莫名疼了一分。苏阮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奇怪的情绪,不是仰望,不是恭谨,而是莫名其妙的心疼。
春日的夜少了几分寒气,空气中氤氲着花木的香气,苏阮沿着街市的灯缓缓走向姜淮,简单行礼,甜甜地唤了声:“姜淮哥哥!”
灯光月光交错,眼前的苏阮轻纱半遮面,眉眼弯弯像一轮好看的弯月,姜淮只看了一眼,便收起目光,冷面道:“既已出来,为何不护好自己?”
姜淮眸色深沉,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苏阮原本看着刘承泽抱头鼠窜的好心情被姜淮这么一问全然毁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低下头,盯着露出来的鞋尖。
苏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姜淮面前会这样怂,前世,自己虽人前端庄,但在亲近之人面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对着姜淮,她总是莫名地有些犯怂,总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今日软软是与公主同行,刚刚人群拥挤,我们与公主走散,才遇上这样的事。锦云是带着护卫的,若今日没有走散,许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苏阮抬眸,双手在衣袖之下攒了攒,似是犯错的孩子鼓足了劲似地解释给姜淮听。
对上苏阮的眉眼,姜淮想起刚刚那腌臜对苏阮的评价——“小狐狸”,眼前的她双眸亮若星子,极力辩白的样子真像狡诘的“小狐狸”!
姜淮不再看她,转身问道:“可还有旁人与你们同游?”
“有的。范弛哥哥和几个仆从。”苏阮不假思索道,这个问题可比刚刚的问题好回答得多了,苏阮对自己的回答甚是满意。
“范弛哥哥?!”姜淮将这四个字在心中摩梭,今日他本就无端烦躁,听到苏阮这样称呼另一个男人,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烧了起来。但面上不显,只一张冷脸,看着比刚刚更严肃了几分。
苏阮以为面前的这位仍是对自己独自出游而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站在姜淮身侧,心里祈祷着锦云快快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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