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二殿下!”只听一名小内侍低声喊着,声音虽小,但大殿内此刻众人都是屏气凝神听着皇上及皇后的对话,因此这一声“二殿下”格外刺耳。
“恒儿!”皇后应声朝着姜恒那边看过去。
此刻的姜恒像是烂醉的泥鳅,晕乎乎地昏睡过去。
皇后微怔,但面上不显,只当作宴会上的平常之事,示意让姜恒身侧的内侍去唤醒他。
内侍试着去推推姜恒的肩膀,低声道:“殿下,醒醒,您醉了!”
“我没醉,我还能喝!”姜恒慕地从座位上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哪还有温润如玉的样子,活像嗜酒如命的酒鬼。
“二殿下醉了,赶紧把他带下去醒醒酒把!”皇后生怕姜恒说出什么殿前失仪的话,赶紧示意身边的李富春把姜恒拉下去。
“没想到恒儿酒量这样浅,看来今日是太过高兴了。”文成帝不以为意,只当姜恒是真的喝醉了,让李富春好好照顾三殿下。
姜恒由几名近侍搀扶着撤出席位,一边走,还一边嘴中念念有词,大喊:“不要拉我!我没醉!哪个奴才敢拉本殿下!”
这声音带着倨傲和癫狂,让本来兴致极好的文成帝没了兴致,甚至有些愠怒。
“皇后,该好好管管你的好儿子,当着众人,狂妄之语宣之于口,成何体统!”文成帝带着愠怒之色,脸上完全没有刚刚的笑意。
“皇上息怒,臣妾定好好管教!”说着便命宫人生生将姜恒拽离了大殿。
此刻张皇后只恨姜恒不争气,万里挑一请皇上赐婚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虽然她不喜苏阮,但不得不承认,苏阮不论样貌、才情、家势在一众贵女中算得上拔尖,特别是家势,镇北侯在整个大邺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若姜恒有了这样的岳家,对其定会大有裨益。
整场宴席便这样匆匆结束了,苏阮恍惚地像做了一场梦,想起刚刚皇后寻由头赐婚的一幕,苏阮仍觉得背后发麻。
刚刚只差一步,只要皇后再说一句,她的命运可能又要和前世重合,苏阮的心砰砰地跳着,惊魂未定。
稍稍平静下来,苏阮有些疑惑,她太了解姜恒了,表面上他温润如玉,内心却是嗜权、恋权。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参加宴会的除了圣上皇后之外,还有一众皇族,他不可能出现醉酒这样的岔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内心疑惑,边想边跟着母亲身后走着,不知已出了昭阳门。
酉时未过,此刻小芝及李嬷嬷在门口焦急等候,见夫人及小姐出来,忙迎上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小芝送上一件轻薄鹅黄披风,关切地对苏阮说道。
“可算回来了……”苏阮应和一声,声音低沉,回眸看了一眼前世她避之不及的宫墙。
苏阮刚想踩着轿凳上马车,却听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
“软软!”
苏阮回头,只见锦云拉了自己马车的帘子,忙向苏阮招手,道:“软软,上来,今日宫里的春日宴甚是无趣,邺都今日可热闹了,杂耍逗唱、猜谜听取,样样俱全,快快随我去凑凑热闹!”
苏阮犹豫片刻,此刻在马车内的王卿旻撩起车帘,向公主行礼。
姜锦云这才注意到车内苏阮的母亲,忙说道:“夫人多礼了,锦云与软软多日未见,还望夫人通融,让软软陪陪我,本公主保证早些让软软回侯府。”
王卿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颔首说了几句体面话,便望着苏阮坐上了公主的马车。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王卿旻想起今日春日宴会上胆战心惊的场景,内心思忖,竟不知自己的女儿与公主如此亲近是福还是祸。
公主车驾行至数里,后面一白衣男子驾马也跟着数里。这人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样子,如此追随,想来不是坏人,但已随行数里,为何又不追上来,姜锦云甚是不解。
“仇大,去看看后面是哪个呆子跟着我们。”姜锦云对着暗卫说完之后,便放下帘子问苏阮。
“软软,后面这个人从昭阳门便跟着我们,你猜是谁?我猜呀,定是追你的!”姜锦云大胆猜测,自己堂堂公主,无人那么大的胆子跟着,而今这个人骑马追数里,不敢靠近亦不敢走远,不是因为自己,定是因为眼前这个美人儿,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呆子竟然如此胆大,追人竟追到这里。
苏阮笑而不语,只当是一句笑话。
马车停下,不一会儿,仇大便领着一白衣男子来到了车前。那男子意气满怀,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快步跟在仇大身后,似乎是等着被讯问。
车帘半开,姜锦云睥睨着眸子看了一眼,继而嘴角上扬,呵呵地笑了,“软软,你看,我没猜错!”
车窗内的人儿透过帘子往外望去,竟是范弛。
苏阮不解范弛为何跟了马车许久,想到兴许真是有重要的事情,也不避讳,便当着姜锦云的面问道:“范弛哥哥,有何要事?”
“我……”眼前的白衣男子欲言又止,苏阮便下车,示意范弛随自己到别处。
借着月光,范弛随苏阮来到不远处的杨树下,姜锦云在车内远远地看着,越看越好笑。苏阮娇小,范弛高大,但此刻高大的范弛像做错事的孩子跟在苏阮身后,这反差着实好笑。锦云不觉,有另一双锋利的眸子正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范弛哥哥,此处没有旁人,有事可以同我说。”苏阮看着范弛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世文成帝赐婚后,自己与范弛并没有多少交集。在苏家遇难之时,是范家父子挺身而出,范弛还因此被流放,苏阮在心中满是感激,问询的语气也是格外温柔暖人。
范弛眸子光亮,对上眼前那对温柔的眉眼,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离苏阮更近一步,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统统倾吐而出:“软软,你我儿时便相识,你唤我哥哥,但我却不想把你当作妹妹。几日前听闻你将入宫的消息,我辗转反侧,夜不难寐。今日你入宫,我一直在宫门外等候,我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真正正视自己的心。软软,一直以来,我关心你,爱护你,这关心爱护不是哥哥对妹妹,而是一个男子对心上女子的欢和疼爱。软软,若你愿意,明日我便让父亲去你府上下帖提亲。”
眼前的男子眸子清亮,满眼赤城地盯着苏阮,他炽热的语言像阳光耀眼而夺目,让苏阮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此刻,隐在黑暗之中的那双眸子更暗了,像是一头猎狼遇到了敌人,目光冷得可怕。
苏阮此刻并不知远处还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前世嫁给姜恒,感受到的永远是虚伪冷漠,身边何曾有人如此真诚地对自己。
想起前世苏家受难,范弛为苏家尽心奔走,不惜得罪姜恒落罪。苏阮心知不能伤害范弛,但长痛不如短痛,若今日搪塞下去,对他来说,必定不是好事,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
“范弛哥哥,你我自幼相识,我一直把你当作哥哥,软软从来没想过其他。”
苏阮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坚决甚是一丝冷淡,苏阮知道,如果要伤害降到最小,一定要让眼前的这个人死心。
听到苏阮的回答,白衣少年露出落寞之色,问道:“阮阮妹妹,你是否已心有所属?”
苏阮仔仔细细地将这句话放进心里,她竟然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否“心有所属”。对于她这么一个重活一世的人,男女之爱似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如今日日想的都是如何避开前世的结局。
那姜淮,她还喜欢吗?前世可能是喜欢的,如今竟不知晓了。
春日的夜静谧温柔,几缕春风吹过苏阮的发丝,远处点映着点点灯光,灯光之下是重影交错的人群,看上去甚是热闹。
苏阮想着想着竟出了神,范弛捕捉到了苏阮眼中的迷惘与无措。
这迷糊的样子让范弛心内一喜,眼前的苏阮刚刚及笄,与男子本就接触甚少,哪里会有什么心有所属之人,眼下这迷迷糊糊的表情正是验证了这一点。
苏阮收了心思,道:“阮阮妹妹,刚刚是我唐突了,刚刚的问题你不必费心思去想了。今晚夜色正浓,邺都此时热闹非凡,范弛可否陪阮阮妹妹同游都城?”
刚刚范弛一顿输出,步步紧逼,弄得苏阮手足无措,此时却不追问下去,苏阮像躲了一劫似的,眉眼开怀道:“阮阮自然同意,只是还需告知公主。”
月光之下,女子明媚的眸子望向范弛,眼睛如宝石一般闪着耀眼的光。
远处的那双眼睛更冷了,树下的二人彬彬有礼,距离也未出男女之防,但盯着他们的那双黑眸却冷得可怕,像是能淬出冰来。
而这样逼人的冷意,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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