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夜色微凉,丝丝冷气入人心脾。

砰的一声突然传来,诸葛玥小腹剧痛,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见楚乔的身体顿时扑上来,一下将他压在下面。诸葛玥没料到她这时动手,一时不察竟被她攻了个措手不及。楚乔的身手何等了得,诸葛玥这一刻的失神已经足够,膝盖狠狠地磕上,诸葛玥剧痛之下险些叫出声来,下一秒,已经被她用绳索紧紧地捆住。

“看在她的份上,我今日就暂且不杀你。”楚乔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对她怒目而视的诸葛玥,面色冷然,沉声说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且不用我一笔一笔提及了吧?”

诸葛玥面色铁青,已然怒极,见她转头离去,突然沉声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我不妨告诉你,你现在走出皇城,必死无疑,以后还怎么杀我?”

楚乔回过头来,粲然一笑,“你与燕洵想交多年,对他这么没有信心吗?我却不这么觉得,要不然我们来打个赌?”

诸葛玥冷漠相视,嘴角讥讽牵起,冷声嘲讽,“你与元淳公主同样虚与委蛇多年,你对她又有几分了解?”

楚乔凝神盯着身后的诸葛玥,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慌乱让人心疼万分。随即她很快正定自如,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们逃不出去,而且全部死无葬身之地。我却确信,我们不但可以走出去,还可以大张旗鼓地走出去,让整个西蒙大地的人都知道,让整个燕北的子民都知道,他们的王回来了!”

那一刻,少女的脸孔突然散发出无法掩饰的光芒,像是站在璀璨的朝阳之下,有恍若神迹的光辉,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是那样神采照人。

她说,“我比你想的还要了解她,所以我相信她绝非无情之人。”

那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推崇,完全确定,没有一丝一毫怀疑和担忧。突然间,诸葛玥觉得那笑容是那般刺眼,他甚至有些痛恨,为什么那个被信任的人,不是自己?

楚乔望着他,信心十足,“诸葛玥,你看着吧。”

那一晚,是楚乔毕生无法忘却的日子,多少年后,她仍旧会不时地想起诸葛玥到来,还他亲自的提点,他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于是她真的相信,相信那个心狠手辣的公主,那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阵风,像是一片云,就好比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她面色凌厉地问:你为什么不是她?

她口中的人似乎不重要了,自己是不是她口中人也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自己的离开而结束。也许再相见,她们都放下了所谓的过往,放下了愁怨。

她此刻以自己的生命下注,就赌她对自己有情!

楚乔向来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世事巨变,乱世纷乱的大潮席卷他们生活的土地,打乱了他们行走的节奏,颠覆了他们曾经的梦想的时候,楚乔总是会后悔地回忆起那一晚。如果早知道随后发生的一切,她还会不会拼上一切去赌?会不会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但是这世间毕竟没有如果的存在,于是她随心的将身影隐没在层层黑暗之中,像是一只骄傲的凤凰,离开了这个囚笼,离开了她最爱的人的世界,从此进入了另一个广阔的世界!

天边锦绣满布,焰火无双!

“皇上!”惊慌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一名公公小步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淳公主,淳公主她……”

“八妹怎么了?”赵嵩站起身来,怒声说道。

老公公脸色一垮,大声叫道:“淳公主,她跑啦!”

“什么?”舒贵妃柳眉一竖,厉声说道,“怎么跑了?跑哪里去了?你们那么多人看着还让公主跑了?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老奴死罪,老奴死罪!”老公公大哭道,“皇上饶命啊!”

婚礼将至,新娘却跑了,众人面面相觑。

赵彻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闭嘴,先说清楚公主是什么时候跑的,跑去哪里了?”

那老公公刚想说话,突然只听外面锣声大响,尖锐的号角声登时响起,声音中的急迫,让人闻之战栗。

“外面怎么回事?”皇帝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报!”拉长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名青衣侍卫来不及等里面的人宣召就跑了进来,语调铿锵地说道,“请皇上、贵妃娘娘、皇子殿下和各位大人移步到安全地带,皇宫着火,火势极大,不受控制了。”

“着火?”三皇子赵齐一愣,难以置信地说道,“哪里着火?水龙局在哪里?为什么不见有人灭火?”

“已经派人去水龙局通报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回应。至于着火,奴才也不知道都哪里着火了,只是到处都是火光一片。皇上,快走吧,火快烧到方桂殿了。”

“大胆!”赵齐冷喝一声,“孙芸朴这个水龙局掌事是不想干了!”

“此时争论谁的责任没有意义,父皇,火势危急,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吧。”赵彻沉声说道。

夏皇皱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两旁的太监急忙上前服侍,然而还没为皇帝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又一声疾呼传了进来。一名士兵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皇上,请不要离开方桂大殿,外面不安全,有大批刺客潜入皇宫,已经刺杀了六十多人,死亡人数目前还在攀升!”

此言一出,原本就惊慌失措的百官更加惊慌,嗡嗡议论声顿时响起。

赵彻眉头一皱,连忙问道:“都有什么人被刺杀了?”

士兵回答道:“有御林军统领何参将,西门守备长陆参将,南门守备长于统领,各讯所的哨兵,水龙局掌事孙芸朴大人,西南门的站岗士兵……”

赵彻脑袋蚊蚊直响,眼睛疲惫的盖住,轻轻叹息,“她当真值得你如此!”

多年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没想到到头才发现,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竟是自己临门一脚的伏击。

所有的高层全部围困,命令无法下达,仅一个晚上,人心惶惶不安,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赵嵩怒道:“怎么回事?有人造反吗?骁骑营呢?绿营军呢?西南镇府使呢?都死绝了吗?”

“回禀十三殿下,宋参将带着皇城的几百名士兵冲出去维持秩序,发现烧杀抢劫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有的是当地的流氓地痞,有的是太学的学生,有的是车马行的外地镖师,还有被人抢了的百姓,他们说想要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对了,还有各个警卫署的士兵。”

“警卫署的士兵也去抢劫?不要命了吗?”

传讯兵满脸冒汗,“三殿下,警卫署的士兵们是最先出去维持秩序的,结果却被人抢了。他们有的是气疯了,有的是见钱眼开,有的是被恐吓的,就脱了军服也去抢劫。动乱太大了,几百名警卫署的士兵杯水车薪啊!殿下,骁骑营和绿营军完全没有消息,西南镇府使的人马也看不到了。宋参将说这次动乱绝对不是偶然,定有人有意引起骚乱,在里面煽风点火。皇上,宋参将说动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百姓参与其中,等到所有帝都百姓都加入的时候就无法控制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所有的目光霎时间全凝聚在皇帝身上。夏皇站在高高的台上,面色阴沉,久久没有说话。

“皇上!皇上!”一连串的惊呼突然响起,浑身鲜血的士兵好似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般。

众人心里一寒,无法掩饰的巨大畏惧顿时袭上心头,看着从外面又奔进来的传讯兵,已经无人再敢开口问上一句。

赵彻站在人群之中,不再言语,好像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人群之中,唯有赵嵩还不知情况,沉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洵反了!他带着西南镇府使的大军攻过来了,绿营军、骁骑营、第七军、第九军、十六营兵马、帝都府尹衙门音信全无,道路全被堵死,全城的传信站全部被端,无一生还。南门、北门、东门都被敌人占据。十二师、十九师、三十六师的师卫长们正带着兵马前来皇城支援,却被暴民拦截,连九崴街的外环都冲不过来。燕洵目前已经攻到紫金门外了,宋参将一个人在那里顶着,我们只有不到三千皇城守军,眼看就要顶不住了!”

好似一记闷雷轰然炸在众人的头上,所有人眼前一黑,几名老臣站立不稳,一下倒在座位里,众人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这天,真的要翻过来了吗?

夏皇缓缓闭上眼睛,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被摆了一道,这人是他怎么想到的,他娇柔可爱的女儿,大夏的嫡公主,元淳。

年迈的夏皇在心里低叹,我怎么忘了,她到底还在怨恨自己。本以为可以黄雀在后,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弱蝉。

“燕洵,到底是朕小瞧你了!”夏皇轻声感叹一声,便没了下文。

正当众人以为夏皇被吓破了胆时,却见高堂之人突然下令道:“彻儿,朕命你无论用何种方式,且将元淳给朕带回来。”

夏皇眉头紧锁,怒目直视众人,像是一只被人夺取手臂的老虎,无力却又不甘。

崔大学士以及众官面面相觑不知这位久居高堂之人究竟意欲何为,如此大张旗鼓去寻自家公主,又有何种意义。

“是。”赵彻遂人群而出,跪下领命。

待赵彻离去不久,又有士兵传报。

众人霎时惊慌失措以为燕洵打了进来,像崔大学士这种年迈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顿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皇上,奴才是来报信的,你们赶紧撤出去吧,大火烧过来啦!”

……

这一晚,整个真煌城一片焦土,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真煌城,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在帝都生活了两辈子,元淳不知见过这样的真煌多少次了。她似乎已经麻木了,对这样见怪不怪的场面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心绪去唏嘘感叹。

到处都是烧杀抢掠,到处都是悲泣之声,到处都是疯狂的大笑和破口大骂,大火,抢劫,血腥和血腥之间的碰撞,昔日的良民都脱下了道德和仁义的皮囊,变得好似凶残的野兽一般。

暴徒们撬开路边的店铺冲进去,杀了苦苦哀求的老板,老板的儿子见了也拿起刀,将暴徒杀死,然后看着满屋子的鲜血疯狂地大笑,随即冲出房子,也跟着疯狂的人流一同抢掠劈杀。有的人冲进店铺,将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带走了,吃不完带不走的通通砸掉、烧掉,不是为了利益而打劫,而是纯粹只想着破坏和发泄。

到处都有人杀人,到处都有人被杀,到处都是肮脏的尸体和烈烈的火苗。

绝望的空气和疯狂的情绪在真煌城的上空飘荡着,浓郁的死亡之气弥漫了整座皇城。

这就是楚乔跟随燕洵的选择,这就是楚乔以为的胜利。原来,不只自己骗了她,燕洵也是一样的可耻。

火焰的熊熊光芒照亮远处的身影,纤瘦羸弱的身体融入这红光之中,像极了重生凤凰,涅槃而来。

“淳儿…”那身影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用力扑进了她的怀里,声音沙沙的,像是委屈,又像是高兴。

被抱住的身体是暖的,和着这火光,元淳伸手将怀中人扣得更紧,她的心像是跌入天堂,即可就是永生。

这个脆弱的,温柔的人是楚乔,她抱着的原不过是一个孩子啊。

这是元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乔,她不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到来却不是她所期待的,就这样吧,还她自由好了。她本就该自由,困在自己身边,永远的暗无天日,永远的无法重生。

这一刻,也许自私的想要拥有。但终究会伤害她,放手吧。一遍遍的催眠,一次次的紧抱。

过往的回忆突如潮水般的涌泄,原来割舍是如此的艰难,疼得令人无法呼吸。她好像从未如此靠近,如此拥有,却在心底埋留无线,勾勒那不可能实现的未来,实在可笑。

楚乔被元淳仅仅抱住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浑身不再发寒,手脚也不再冰冷。在帝都放火,制造混乱,是她和燕洵一直坚定的策略,只是她没有想到竟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结果,太多的人疯狂,太多的人死去,太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在绝望的情绪和无妄之灾突然到来的时候,在有心人的挑拨和暴徒们欢呼庆祝的时候,整个真煌沦入了阿鼻地狱,受到烈火的焚烧和煅烤,无法超生。

她从未怀疑她的决心,但那些无辜惨死之人却成了她和燕洵自由的垫脚石,牺牲品。

久久不熄的火光蔓延整个暗夜,她们在这一片嘶吼声中拥抱了多久。楚乔只知道自己再看到元淳精致的容颜时,那人带着两行清泪,似乎是哭了。

她以为是开心原因,也没有过问,只是咧着嘴,冲着她笑道:“恭喜淳公主,重获自由,涅槃重生。”

元淳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满足一下她的姑娘,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明天的生离只有她懂,绕是她再会假装,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哀伤情绪。

“你怎么了嘛?”楚乔怎么会不知元淳兴致不高,她是如此的爱她。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扉,她又怎么会没有感觉。

楚乔较元淳低了半头,她踮起脚尖,白皙的手指触上元淳精致的眼睑,轻轻擦去晶莹,她干涩的唇瓣微微颤抖。突然对方猛地用力,将楚乔整个人圈在怀里,吻上了同样干涩的唇瓣,舌尖轻轻滋润那微微裂开的唇珠,牙齿轻轻咬住对方那可爱调皮的舌尖。

楚乔心念微动,生心颤抖。她轻轻合上眼皮,将眼中的水汽遮盖,害羞的与眼前人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楚乔渐入佳境,元淳却突然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被放大的脸庞,心中痛处万分,手也轻轻触摸着怀中瘦弱的人,过了今夜,就是生别。

时间总归磨平一切,就让这大火毁灭一切,还她涅槃。

随着火焰的落幕,常年处于高压统治下的真煌百姓们,终于在五月二十日这天晚上,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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