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朝当日，雨霁天晴，长风过境。

余问起了个大早，正仔细梳洗，那位自从她被关进祠堂便不曾来看过她的继母魏婉婷却突然到访。

“可怜我的问丫头，夫君总算是不罚女儿了。这些日子问丫头必定吃了苦，阿母今日带你好好游玩弥补如何？”

尚未踏进房屋，魏婉婷便喊起心疼来，十足关心余问的模样。

任谁看到了这场面，都会觉得魏婉婷善良大度，是位贤母。

可是……

隔着屏风，余问望向那抹纤细的身影，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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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

余问坐在梳妆台前拨弄一枝牡丹。

静悄悄的夜晚很容易听到突兀的动静。当窗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余问缓缓按住了刀柄。

未等她出手，月光就从被打开的窗缝中洒了进来，然后是余只小小的身体笨拙地摔了下来。

余问瞅瞅她的囧样，没好气地掰几片花瓣砸她:“几时了？你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来也是偷偷摸摸的，跟个小贼一样。”

“姐姐屋里还亮着灯，姐姐也在等我吧。”

小姑娘抚平单薄的襦裙，笑嘻嘻地朝余问伸出一只小手:“姐姐不扶一下只儿吗？”

余问撇过头去:“我问你，如今我成了你二姐，那永安……珍安公主如何了？”

“公主生死属皇家事，我是不能详细知道的，只知道公主在一年前溺亡。”

溺亡……余问想起前世的去年，她也曾不慎落水，被恰巧经过的常肆所救。

看来不管是时间倒转还是平行世界，这个世界都彻底乱了。

“如果你也是从上一世的终点回来，那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个话本世界了？唐宝妍作为女主，她……”

“什么话本？”

余问扭头，对上了一双与她一般惊异的眼睛。

“我许愿重新来过，我许愿二姐姐再不要被人咒骂凌虐，于是我回来了，你也回来了。一切，都只是为了二姐姐。”

余问怔愣。

如果这世重生是因为余只，好似就说得通了。

她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死亡，又在阴差阳错下被余只拉回这个世界，成为了余问。

正因如此，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失去了上一世已经发展到未来五年的记忆，只有正在通过每晚的梦境逐渐找回前世的她和余只知道这已经是第二次生命。

一片沉寂。

片刻后，余问勾唇:“不如，就先从我们那位二伯母开始，如何？”

前夜，余只依言传信给余问，信里详细讲述了真正的余问短暂的一生:

余问的生母生她时难产去世，而她自小便与晟王指腹为婚，眼见着余问及笄，婚期在即，一直爱慕晟王的余言闹着出家，二房余言的母亲杨清青便和魏婉婷联手让她失贞于马夫。

等余只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帮余问把这桩丑事嫁祸给晟王，本想着晟王良善，嫁过去余问仍能是正妃，却不想晟王对她不闻不问，余问日日被宫里下人折磨，甚至在余家落败后因美貌被献给大雍，在北雍被折磨至死。终年十九岁。

余承、余言、魏婉婷、杨清青、晟王、甚至一众北雍权贵，身上都染着余问的血。

而话本称她为恶毒女配，死得其所。

“只儿会是姐姐最好的盟友。”

余只挪到余问身侧，小鹿眼纯良无害，在黯淡的光影下黑得惊人。

余问拉回思绪，歪头看向她，眼神探究:“只怕只儿心软——纵然他们害死了余问，可待你总是很好的。”

余只笑起来，把宽大的袖子拉开:“姐姐，只儿早说过的，只儿在余府，不过是‘生存’。他们喜欢顺从的我，喜欢我能给予家族的利益和脸面。我的家人，只有二姐姐。”

窗户已关严，没有光亮透进来。

桌上的油灯摇摇曳曳，照在少女细白的手腕上。

疤痕交错，狰狞丑陋。

“余问和宋在央的仇人，不管姐姐要如何谋划，余只，永远愿意做姐姐的暗器。”

“合作愉快。”

两只手交握的瞬间，最后一丝猜忌消散。

话本世界，确实是由作者主宰，她会找那人算账。而在此之前，哪怕受执笔人创造，但切实伤害过宋在央和余问的人，也一个都别想跑。

她们凄苦的命运只是为了让女主幸福和满，只是一句不经雕琢的可怜判词。从扉页的第一张，就已经有寥寥几句话写完了她们的一生。

可她不服。

她偏要为她们抢来一世公平，趟出千秋锦绣！

绮窗悬月，孤灯静谧。

少女美艳的脸庞有着引人入胜的疯狂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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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儿？”

久久没有等到余问回应，侯在外面的魏婉婷有些着急，提高声音催了一声。

余问回神，缓缓起身。

“阿母来了？问儿方才竟没听到，还请阿母赎罪。”

从紫檀屏风后缓缓踏出来的女子冰肌莹彻，美眸轻扬，唇红齿白，狐狸般勾人的凤眼眼尾上挑，稍段还染着晨起的绯红。

她着绯色银纹绣百蝶镀花裙，舒展开的身段恰似绽放的罂粟花，令人着迷。

她从眼稍眉脚到摇曳的裙摆，一颦一笑，皆都勾人，只一眼便能叫人沉沦其中，可又偏偏不敢亵玩靠近。

她是个无人能及的美人。

她即是当朝太傅嫡女余问。

她亦是南宁帝王之女宋在央。

她与她俱荣，俱损；共生，共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