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来是她

高台中央的金色巨鼓被重锤击响。

“求得五层牡丹者——”

侍者声音高亢响亮,所说的“五层牡丹”叫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频频向上望去,惊奇是哪家姑娘有这样的勇气。

“余太傅嫡长女,余问——”

铛。

巨锤再次落下,巨响似乎在人的耳膜心尖荡过,一向热闹喧嚣的节日,偌大的街巷中央,一片寂静。

“噗呲——”

雅座三层角落的妇人突然掩唇轻笑。

“我以为是谁家女娘呢,原是余大人的长女呀。”

雅座次序分别为白丁、富商、官宦、王侯、皇室。一到三层的座位没有围在四周的包厢,那官家妇人眼中的嘲弄清清楚楚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我瞧着余姑娘身段气度都是难得的,应是真有这实力接下这支牡丹吧?我真是万分期待!”

妇人珠圆玉润、长相大气明媚,是能让人过目便难忘的样貌。

礼部侍郎韩鸥之妻,梅夫人。

这是与余家有过节,迫不及待地以自己为由嘲讽余家呢。

余问垂下眼帘,眸中难辨神色。

而经梅夫人这么一说,她若是一展才能,不说会否让余家人心中不快,人前都势必会长余家脸面,而令韩家难堪。

可她……

她并不想让韩家丢了面子。

这些日子宋在央的记忆除了关于常肆的仍是一片模糊,其余的都已通过零碎的梦境一点点清晰完整。

她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在外祖家还没有落败的时候——

她也曾是韩府和夏府,捧在心尖尖上娇宠的公主……

周边的嘲弄随着梅夫人的开端愈发变本加厉。

“抽得牡丹者可是考校舞蹈与武艺。五层牡丹,那便不能是她选择比试者,而是上京城参赛者中最擅舞、擅武者分别挑战……这余二姑娘,是疯了不成?”

“我上次瞧着余二姑娘,礼数挺周全的……”

“她不知好歹,竟还有人为她说话?莫不是看上她那张脸了吧?真叫人笑掉大牙!”

“要我说,这种重要节日,余家就该把她关在府里藏好了,没得出来丢人,还耽误大家赏节。”

“她果真是疯了吧!今日咱们可是有笑料好看了!”……

常肆垂眸,向下看去。

少女对周围的一切声音置若罔闻,向下走去的步伐沉稳端方,一如来时。

走回三层余只身侧的座位坐下,她突然抬起一直低垂着的眼睫,招手喊来一个侍奉的婢女。

那婢女在三层人群中穿梭,因着身姿纤细矮小、穿着简单,难以追踪。

只是常肆眼力极佳,他能清楚地看见,那婢女最后来到梅夫人座前,凑近说了句什么。

而梅夫人几乎是片刻就改换了口风:“怎么嘲讽起余姑娘来了?我说的信她,可是真心的。我们到场韩梅两家的票,悉数投给她。想必余家人也是支持二小姐的吧?”

正斥责女儿给他丢脸的余承还没反应过来:“问丫头,你是总归能嫁晟王的,何必非要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你不通舞更不懂武,如今闹成这样,可是存心败坏余家名声?”

魏婉婷见梅夫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余家众人落座的方向,俨然是要他们也站出来投票给余问的样子,而余承却只顾着教育余问,急得直拉余承的袖子:

“夫君……”

余承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大家都盯着他看,扯出笑容:“二姑娘近日确有辛勤练舞,今日做出此举大约是想挑战一下自己。不过我这做父亲的也知道她的实力,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也不能因为一次挑战就偏颇了不是——我们大房便还是按例投给四姑娘。”

一番话既端了水,表示两个女儿他一般疼爱,又将余问可能做出的丢脸的事以“挑战自我”与余家撇得一干二净。

魏婉婷笑意更甚,却还是拉过余问的手,安抚般亲昵地拍了拍。

又有一个清甜的声音冒出来:“我也投给余二姐姐。”

底下还有不少人忙着求花,而上层却已然开始先一轮的投票。

“余二姐姐勇气可嘉,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叫妍妍钦佩的。再者,美人跳舞,纵然不精,也定是赏心悦目的。妍妍只能跟余言姐姐和余四妹妹道声歉了。”

余问心下了然:唐宝妍是觉得自己再如何也是不自量力,不如趁着大多数人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做番好事。

余言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欣然接受。

##

“求花毕——祈朝始——”

侍者的高呼终于结束了这片“嘉奖”余问的混乱。

各色才子才女使尽浑身解数,或琴或武,或诗或棋,载歌载舞。

折兰街充满年轻人的朝气与他们初生的渴望,在鲜艳花丛的笼罩下,几相交织缠绕,自生辉光。

余言求得杏花的主人家为从二品,在京城如云的权贵中并不算特殊,却因着与如今后宫最炙手可热的端贵妃有些亲戚关系,身份非同小可。

因此,轮到她上台展示自己时,节日的庆贺已经快要进入尾声。

余言一身惯常的素白襦裙,轻纱随风荡漾,首饰低调简单,配上清丽秀美的脸蛋,颇为素雅,可谓是仙气飘飘。

她求得的杏花乃是“琴”,是她除了诗书外最为拿手的。因此她平静柔和的眼底深处充斥着自得,似乎已经将前三甲收归麾下。

她扫视过台下众人,微昂起头:“还有一位与我相对抚琴的姑娘吧?快些上来吧,莫要让大家久……”

话音未落,有女子抱着名贵的古琴,踏上高台。

女子身姿轻盈若柳,纤细修长,约莫二八年华,发饰端正雅致,面

容白润细腻,一双杏眼温和似鹿,一袭艾绿襦裙落落大方。

她施施然安放好琴,朝方才伸手要来帮她拿琴的侍从温和点头致谢。

“我动作慢,让姑娘久等了,对不住。”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令人听了很难不心情愉悦。真真是大家闺秀之范。

“第十七场,玉琴——”

“比试者,余褚嫡女,余言;陆岩泉嫡女,陆霜见——”

从陆霜见上台的那一刻,余问就记起了她。

昭平二十八年,宋在央刚刚回京那年,唐家为唐宝妍办了一场浩大的生辰宴。

昭平二十八年的唐宝妍,那是一个多么传奇的女子。

因此北雍亦有臣子来访庆贺,想要一睹神医风华。

宋在央在宴会上,被怂恿为北雍使臣跳一支舞。

“反正早在曾经便已见过,那样的惊鸿之姿,殿下不介意再为我们展示一番吧?”

他们是这样说的。

是啊,曾见过她被太子裴煜安强逼,在北雍皇宫,衣不蔽体,跳了一支代表她南宁嫡公主尊贵身份的白纻舞。

后来又以她在皇宫中行秽乱,受了很大苦楚……

那个秋日,没有其他人为她说话。包括那些牺牲她换来和平的南宁同胞。

他们似乎,真的很想看她跳舞。

看她,像人前献技的伶人一般跳舞。

只有陆霜见,抱着与今天同样的古琴,姿态端庄大方,语气温柔诚恳,说,要为她伴奏。

于是在昭平二十八年的那个秋日,那个金碧辉煌的殿堂,她短暂的,不再是孤身一人。

琴音声声,音律绝妙,就这么镶刻入一个无家可归的女配,尚还纯净的心灵深处。

可是当时的她无心去了解那位好心的姑娘是谁,更无力去了解。

原来,她叫陆霜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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