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言支支吾吾:“证据自然是有的……只是已交给大伯保管了，大伯一早便入宫觐见太子，怕是，怕是一时半会拿不出来。”

沈柒之本就是替余言出头，没想到余言自己靠不住，她落了面子，恨恨地瞪了余言一眼。

余言暗道不好，绝不能让余问占了上风，否则她好不容易树立的高洁优雅的贵女形象可要一夕之间沦为与那些毫无雅量、胡搅蛮缠的市烩妇人一般了。

她正要再次开口，余问身旁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婢女”突然撩开帷帽纱帘:“大姐姐怎么眼里只二姐姐一人，看不见妹妹呢！”

余只的脸比余问有名。

自余只长到能与人沟通以来，余家大房需要女儿参加宴席、进宫赴宴、在书塾展现才学的机会，便通通交给了余只。

她年岁虽小，可已出落得秀丽水灵，也很善于为人处世，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深得上京世家贵女喜爱。

那陈家姐妹方才才说余只是个婢女，这下大约是为了“将功补过”，倒戈道:“只妹妹和余问也非一母所出，可关系却如此好，余问妹妹大约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吧。”

余只笑眼弯弯:“陈家姐姐好聪明呀！二姐姐漂亮善良，我很喜欢二姐姐呢！至于大姐姐说的下毒一事，我是知道的——原是父亲在府中寻到一个食盒，那食盒里盛的饭食被贪嘴的小雀儿尝了去，好几只雀鸟死在了饭旁。我们姐妹食盒一样，怕是下人分不清是谁的，误传给大姐姐了。”

“原是误传，方才那沈家姑娘和余家二房女还一口咬定，可见毫无雅量。”

“府中误会，却要拿到明面上来评讲，这贵族女郎就是好啊，不像我们……”

周遭鄙夷的眼神让余言腿软，扶住身边婢女的手，才勉强保住了仪态。

可偏偏，她无法再争论下去——

余只说的食盒，分明是她派人给余问的。余只这是在威胁她。

“你自己讨厌余问，还要胡诌诓骗我和未来嫂嫂为你出头……余言，不日便是祈朝节，你给我等着瞧！”

见她答不上来，沈柒之心下了然，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侍女浩浩荡荡地将人群推搡开就走。

到底是唐宝妍心善，握住余言的手安慰般笑了笑:“余言姐姐身子一向不好，既然已经弄清原委，就赶紧回屋歇着，别在外头吹风受凉了。诸位，原是误会一场，人在世上有些争吵磕绊很正常，何必指责呢？”

她一副解围的样子，实则偏向余言，为她收拾了余下的摊子，顺势找好理由将她送回余府，免了丢脸。

待余言走了，她才转过身看向余问，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余言姐姐称姐姐二妹妹，想来你是余太傅前妻的独女吧！久仰姐姐大名，今日是幸会了！”

唐宝妍伸出一只白嫩的右手，竖在她面前，莫名其妙的。

可周围还未散开的百姓却无一人觉得这个举动有违礼节、十分奇怪，反而赞扬起唐宝妍的开朗大方、善良纯洁、医术高明，是神女再世。

『福星开盛世，神女降凡尘。

一脉名将，一颗济世医者心。

手挽生死，德配天地，才比文君。

人颂其芳，日歌其行。』

这是数条判词里为数不多的只充斥着赞美和幸福的一条。

余问初看时便猜想这可能属于这个话本世界的女主了，还对这样一个完美的“神女”充满好奇。

可是现在真的碰见女主，她却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且这女主身为大家闺秀、神医下凡，却言不达意、举止奇怪，毫无大家小姐气度。

也许当下话本子时兴这类型的女主？

她敛下思绪，朝唐宝妍微微颔首:“唐姑娘，久仰。”

看着唐宝妍那张清秀的脸，一些零碎的片段在她脑海里浮现:

俊美的小公子替唐宝妍披上狐裘，看向她的眼神惊异而厌恶；

皇兄长身玉立，与唐宝妍并肩而立，俯视着耻辱跪趴在地上的她；

唐宝妍保持着甜美的笑容，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紧握在手心的糖葫芦丢在地上，脚下发力，一颗颗碾碎:

“好姐姐，你这是什么眼神？没有不甘吗？那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我……”

又是一次戛然而止。

他谁是？是我什么？是我的？还是……是我杀的？

余问的心又一次剧烈绞痛，像是随着那串糖葫芦被一起碾为碎片。

宽袖下的十指紧握，抬头时却笑意盈盈，温柔地拉住唐宝妍的手，和颜悦色，言辞诚恳:

“姐姐有一事十分好奇，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小唐妹妹，不知妹妹可否为姐姐解惑？”

唐宝妍动了动手，没挣开。

“姐姐但说无妨！”

笑得那么烂漫啊……

余问勾了勾唇角，语气柔和:“妹妹还是个小姑娘，令尊又是武将。敢问，妹妹是从何处练就的这一手好医术？莫非，是与那成王殿下一般，与生俱来，皆为神童？”

唐宝妍一愣，脸上的天真笑意几乎要保持不住:“是啊姐姐，妍妍从小就有天赋。不过我还是远不能与殿下相提并论的。是爹爹拜托表姑找来宫里德高望重的蔡老太医教授，才使我略有小成。”

她推开余问的手，转身面对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日既然余家二姐姐问起来，我也顺势澄清一番——我不过是在医术方面有些小伎俩，自知难登大雅之堂，诸位奉我为小神医，我实在羞惭。”

“不过诸位既是我南宁子民，就是我唐宝妍的家人们，有什么无法医治的病症都可以来唐府找我，我自当免去银钱、竭尽全力！”

态度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又不失小女孩的纯真可爱，话语间皆是为百姓考虑，引起一片叫好。更有甚者，直接泪洒当场。就差高呼万岁的了。

一丝得意在唐宝妍眼中闪过，被余问敏锐捕捉。

“姐姐有些时日未曾赴各大宴会了，真是可惜了姐姐生得那么美。”

唐宝妍的眼中盛满遗憾和关切，“后日的祈朝盛会，姐姐可一定要来呀，妍妍很想一睹姐姐的风采。若是有可能的话，一较高下也是好的。”

余问以纱帕掩唇，笑道:“唐家妹妹净会打趣姐姐。阿娘早产，我身体只比堂姐弱，父亲和母亲心疼我，自小便不让我学那些，又如何跟妹妹较量？”

“不论如何，你都要来呀！我虽是女子，可也喜爱美人，能多见美人一次总是好的。”

见余问还要推脱，她将食指抵在唇前，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匆忙招呼了侍女便上了自家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