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在仓库里的计算机就像荒山上的坟茔一样，一个挨一个，从门口一直排到了遥远的尽头，每一块屏幕都亮着，每一个主机都在进行庞大且复杂的运算。

瑞德尔爵士倒抽一口凉气，连掉下来的土都顾不上了，转头拉着周行的胳膊，哆哆嗦嗦地说：

“你，你看到了吗，这些是什么？不，不会是……”

不会是中心AI的主服务器吧！

周行拍了拍瑞德尔爵士的手，安抚道：“乐老板不是说了么，中心AI在下城区，再说了，就算它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把服务器放在这么不安全的地方。”

不安全到被他们误打误撞都能碰上。

可是瑞德尔爵士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他抓着自己日渐濒危的毛，崩溃道：

“那是什么，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很重要吧！”

周行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一眼被机器人疯狂撞击的外墙，沉声道：

“有没有可能是控制它们的？”

“控制它们？你觉得这东西可以控制那群怪物？”

瑞德尔爵士大致计算了一下整座仓库的容积，苦着脸说：“不能吧，那这些怪物的数量也太多了，整座城市的资源都不够生产的。”

“也有可能……”

周行托着腮，在尘土飞扬的仓库里不慌不忙地说道：“还包括一号厂里的其他武器。”

那这座仓库就有可能是一号厂的控制中枢。

“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先试试，反正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周行不愧在教堂里做过神职，心理素质比大惊小怪的瑞德尔爵士强多了。瑞德尔爵士还在犹豫，忽然，执着的巨怪铆足全身力气，咚一声撞塌了墙体，扬起的尘沙犹如海啸，扑了他们俩一头一脸。

巨怪一只手伸进洞里，摸索着抓向那两只乱窜的蚂蚁。瑞德尔爵士一咬牙，说道：

“时间来不及了，快上！”

周行立马扑到计算机上，流淌的数据化作翻滚的浪潮，在他的虹膜上掀起了壮烈的波涛。

然而再怎么坚决也敌不过他们对此领域的陌生，周行用尽全力分析代码，脑浆子都快泼出来了，可是军工厂的代码对他来说就像天书。周行尝试着在程序上敲敲打打，瞎猫碰到死耗子，总算弹出了命令框。

“行不行的，只能赌一把了。”

瑞德尔爵士在旁边急得转圈圈——他要是能上早上了，赌一把还能把他赌到监狱去咋的。

“快点吧，再耽搁下去咱俩就要变成铁饼了！”

周行被他吼得手一哆嗦，“End”三个字母就那样直挺挺地出现在屏幕上。

“这，这能行吗……”

能不能行已经不重要了，命令出手的瞬间，外面那只巨怪就像被人强行拔掉了电源，红眼灯警报似的闪烁两下，渐渐熄灭下去。砸墙的声音消失了，整座建筑安分下来，瑞德尔爵士不用再经受尘土的洗礼，目瞪口呆地看向周行，感叹道：

“可以啊你，真行！”

“成功了？”

周行反复确认屏幕上的程序，眉头依然没有展开：“不可能啊，这么简单？”

瑞德尔爵士生怕他一句话召来不必要的麻烦，赶紧捂住他的嘴：“那当然了，你还想怎样，这地方光进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的也是。

周行的手慢慢从键盘上挪开，看着上面不再跳跃的程序，放心地舒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到底，被“End”卡住的程序就像突破牢笼的猛兽，倏然间张开大嘴，一口咬掉了它的脑袋！

屏幕一花，海量的程序爆破性地在眼前展开，所有的主机开始嗡嗡运转，仓库温度瞬间爬上了巅峰，连键盘都变得炙手可热，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病毒的焦香。

周行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外面的机器人。

那个短时间内断了电的怪物再一次插上电源，两只眼红光一闪，进入了狂暴状态。①它胸腔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端起激光枪，对准仓库内的两人，缓缓地扣下扳机。

“跑，快跑！不要在这儿待着！”

瑞德尔爵士在周行话音出口的瞬间就躲到了桌子底下，耀眼的激光扫过，闪烁的屏幕瞬间分崩离析，碎片哗啦啦掉在他头上，下雨似的，将空荡荡的金属脑壳砸出了清脆的回响。

“我的天呀，这玩意儿也太恐怖了。”

瑞德尔爵士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正好与锐利的红光看了个对眼。

瑞德尔爵士：“……”

正在胡乱扫射的巨怪突然间找到目标，立马调整准星，跟他眼睛一样可怕的激光蓄势待发，即将在瑞德尔爵士的脑袋上开个洞。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响起了露希尔嘹亮的大喊：

“跑起来，不要停！”

跑起来，不要停？

瑞德尔爵士迷茫地抬起头，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他的两只脚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支撑着主人站起身，在偌大的仓库中奔跑起来。

跑起来，不要停。

巨大的枪口再一次瞄准了他的脑袋，怪物发出了低沉的怒吼，一道激光劈下来，击穿了瑞德尔爵士身后的主机。

跑起来，不要停。

机器人是跑不过激光的，任何物种都不行，瑞德尔爵士明知这个道理，但他依然不顾一切地向前跑——不止是他，周行也穿梭在拥挤的过道中，似乎在刻意引导枪口的方向。

等等，引导枪口的方向？

他一旦产生这种想法，再看周行的动作就觉得十分可疑。

没错，周行正在往主机健全的方向跑，并没有走回头路。但凡他跑过的地方，全部被激光扫成了废墟，无数台共同协作的计算机就像彼此并联的电路，在炮火的碾压下断了线。

亮着的屏幕越来越少，废墟则变得越来越多，报废的计算机派不上用场，只能将自己的任务分担给其他同僚。计算机们的运行压力瞬间拉到了极致，散热风扇几乎变成了螺旋桨，险些带着主机原地飞升。

“再加把劲，把这些计算机全都打残了！”

菲丽小姐豪迈的声音响彻云霄，她身后跟着另一只巨怪，就像变态跟踪狂一样，从始至终粘着她，直到菲丽小姐一个滑铲，绕到了正对着仓库辛苦耕耘的怪物背后。

仓库内的主机隐隐冒出了白烟，无论屏幕还是CPU，都像加班了一天一夜的绝顶社畜，不分敌我地处理着那些爆表的代码。

粘着菲丽小姐的巨怪早已变成了那些代码的奴仆，在系统反应过来之前，对着自己的同胞就是一枪。

另一只巨怪正在酣畅淋漓地殴打自己的主服务器，乍一遭到攻击，立马像嗅到了骨头的狗，拧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将枪口对准了旁边的兄弟。

“嚯，厉害啊，智商为负。这么一看，他们好像也没那么难打。”

刚刚被三只巨怪追得屁滚尿流的众人集体当起了看客，躲在仅剩的几台主机背后，偷偷给这群独苗洒农药。

菲丽小姐一把拆开主机外壳，看着里面乱成一团的数据线，咂了咂嘴：“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有线传输，中心AI还真是落后。”

周行淡淡地瞥了一眼，说道：“我倒是见过这种传输方式，教堂做实验的时候用过。”

“‘缸中之脑’？我听乐老板提过，一般来说，有线传输的优点是避免数据泄露，看来这些数据真的很重要。”

菲丽小姐不太了解“缸中之脑”的细节，但仅是为了防止泄露就采用这么低端的传输方式，怪不得面前的这两个怪物会打成一团。

就在这时，被露希尔和埃尔讯遛得险些迷路的第三只巨怪来了。三只巨怪的程序明显超过了这些主机的处理能力，当他们汇聚一堂的时候，真正的AI战争爆发了——

第三只巨怪不知怎么的，上来就将目标对准了老大。强力的激光击穿了第一只巨怪的腿，“咚”一声响，老大跪在地上，朝正在殴打他的老二拜了个早年。

而老二竟然在此刻放弃了追击，他似乎很满意老大的臣服，转而将枪口对准了三弟。

菲丽小姐看不懂机箱里的数据线，一怒之下，干脆将它们连根拔起。

周行：“……”

剩下的主机如同待宰的羊羔一般，无声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菲丽小姐见一个拔一个，见两个拔一双，很快，这里的独苗被她拔得所剩无几，外面的机器人也终于进行到决战。

老三挨了老二平白无故的一枪后，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将它的脑袋狠狠按进地里。老二被迫与老大拜完天地，猛然直起身，将枪口对准老三的中枢，“砰”一声轰了过去。

老三端着枪，喝醉了似的倒退几步，最终吃不住力，向后一仰，躺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两只闪着红光的眼渐渐熄灭，扬起的尘埃雪花似的，落在了唯一清醒的老二身上。

而菲丽小姐此时也拔到了最后一根“草”，过载的数据线冒着烟，闪动着“滋滋”的电流声。

不用她亲自动手，这个主机也已经走到了尽头——崩溃的屏幕随着代码的增生疯狂闪烁，CPU占用率突然飙到100%，“啪”一声响，整个世界陷入了沉寂。

①此处描写致敬《EVA》

总是忘了自己标记过的东西，可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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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机械一号厂（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