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一阵白光照亮竹园，空中的雨晶莹剔亮。

沉惊惊眼一睁，猛吐了一口血。

千钧一刻，溯焰护主心切，自运风而起挡住陆仁贾的一剑，然而巨大的余威还是透过剑身砸在了沉惊惊身上。

陆仁贾不愿相信这种蝼蚁竟然逼得自己用了全力，心中瞬间愤恨无比，又折手反剑蓄力打出一拳。

然而这一拳，被人稳稳接住了。

阴云密布，在竹园的头顶旋成一个涡。

人群中有弟子惊而叫道：“她要破境？！”

不是要破境，是已经破境。

沉惊惊指节用力，一股蛟龙似的真气绕着手臂瞬间咬了出去，一路咬到陆仁贾脖颈，叫他痛得狰狞。

陆仁贾飞了出去，弯折在半空，廊下的沉惊惊一个闪身，出现在陆仁贾上空，而后飞天一脚。

“哐——”

“哐！哐！哐！”

连续数脚，陆仁贾像是被停滞在半空，任由不断闪现的沉惊惊全方位无遗漏攻击。

血花四溅。

陆仁贾已经被打懵了。下颚忽然被坚韧的膝盖抵住，稀薄的空气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但四肢已然支不起任何力气。恍惚中，听见清脆的女声道：“我现在也是尘破境了。”

怎么可能……一个合脉的弟子，怎么可能一下连破三境？

“不对。”

少女在耳边轻吟，“是七阶尘破，正好比你，高一阶。”

咔。

“啊！”地上的人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发出了最后一声惊叫。

“够了。”一道女声冲进雨幕。

圆润的水珠从沉惊惊的睫毛上滑落，掉在陆仁贾发白的脸上。

橘红金衣的少女几步跑到两人身侧，眼眶微微睁了睁。

“他…”

竟然被打掉境了。

“再不住手，就要死人了。”

坐在地上的沉惊惊仰抬起脸，清莹的光照着她的半张脸，乌黑深眸，水珠挂在白皙的皮肤上，竟然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森然。

她的目光撞在纪鲤身上，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纪鲤蹙蹙眉。

沉惊惊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曹虎面前，曹虎已被吓得神志不清，几下栽在地上，那些侍卫也相应地退了两步。沉惊惊侧头瞥了眼屋檐上额外多出的几人，冲着侍卫微微笑道：“快把他抬去医治吧，要是家主问起你们，也不要惊慌，反正是有人拦着你们不给你们救他的。”

拦着他们的，正是屋檐上精彩看戏的几个内门弟子。

真气逆乱时又赫然破境，沉惊惊的身体几乎破开，体内的蠃鱼勒紧裤腰带三头六臂满头大汗逮住要散架的□□。

“我操！”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热气蒸腾烧灼，沉惊惊忽然脚下一空，栽下之时身后揽来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她猛地惊醒，一把将来人推开。

雨幕里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看见他额上的玉璞映照廊檐的光。

“滚开。”

沉惊惊神情静毅，实则已有些神志不清。

“你要摔了。”少年脆声。

沉惊惊额上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汗珠还是雨珠。

“我……”

话没说完，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客腰阙的外门弟子，把荃洲陆氏的少主，打死了。

“什么打死了？没死！”

千香斋里乌泱泱一片，有人低声道：“好像是打残了。”

“竟然打残了，那可是荃洲陆氏的少主！”

“哈，荃洲的少主多去了，不过这位是当中最有天赋的，否则怎会来道山参加弟子大考呢？”

“最有天赋的少主却被客腰阙的外门弟子打残，简直天方夜谭，我现在都还不太相信。”

“听说那弟子是从合脉境直接突破至尘破，并且是七阶，七阶啊！”

“当时她暴打陆氏少主时，皎嶷峰和藏鹭峰的内门弟子也在场。”

“什么？！”

“除了内门弟子，还有座下弟子。”

“什么？！”

“不仅如此，几位座下弟子往哪儿一站，陆氏少主的随从连救都不敢上去救。”

“莫非那外门弟子是某位道君内定的内门弟子？”

“定是如此了。你们不知道？那弟子的那把剑，不紧流光溢彩，还有剑灵呢！外门弟子的佩剑都是统一采购配发的普通俗物，许多未及溯清的弟子更是用的木剑桃剑，试问道山诸峰，有哪个弟子是还未拜师就拥有剑灵之剑的？”

“竟是如此。”

“那便是藏鹭峰的人无疑了。我亲眼瞧着藏鹭峰慕灵玉把她带走…”

“怎么可能，分明是皎嶷峰的人，我见着纪鲤小师妹了。”

“……”

把别人东西弄坏可不好你喜欢这把剑吗主人毕竟还要还回去呢你既喜欢我将它赠送于你你要摔了——主人！

“嗬！”

沉惊惊倏地睁眼，倒吸一口凉气。

房梁上悬挂的花穗轻轻摇曳，一股淡淡的药香捏着鼻子灌了进来。

她缓缓蹙眉，身上的骨头像是断了似的疼。

“你醒了？”

“！”沉惊惊浑身激灵，循声看去。

浅眸乌发，微微下垂的眼尾将这张白皙的脸衬得更加淡雅清丽。耳边一缕秀发系着翠青色的发带，发带上有两朵白色的小花。

“感觉如何？”

皎嶷峰的弟子？不，藏鹭峰。

沉惊惊将目光从她的腰牌上收回，撑坐起身，如实道：“疼。”

“你破境突然，无人为其护道，伤得不轻。”

一般合神以上破镜，要引雷击之，必得有人为其护道，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傻子。

沉惊惊这才想起自己破境后，真气逆乱，魔骨碎裂，是想撑着回小屋的，但半路跳出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当时被打怕了，不知怎么的，就破境了，实在太凶险也太惊喜了，还多谢师姐对我施以援手。”沉惊惊感激道。

“是我对你施以的援手。”

沉惊惊看去，郎声的主人双手环腰靠着门框，一身利落的劲衣包裹着劲瘦的身姿。

他朝屋内走来，手舞足蹈比划着，“那时候你嘴巴里一边咕噜噜冒着血，一边说着没事没事没事……”

银色发冠上两条绀青的带子垂在肩上，少年靠近沉惊惊，不足两拳的距离，端详道：“差点让我以为你要废了。”

“慕灵玉。”师姐瞪他一眼，他笑嘻嘻道：“介绍一下，这是藏仁道君座下的第二个徒弟。”

“藏仁道君知道吧？不会不知道吧？藏鹭峰的峰主。”

“爱拿扇子装酷的花孔雀。”

慕灵玉打趣，沉惊惊并未反应过来，他伤心道：“不好笑吗？”

沉惊惊：“好笑。”

“你可千万不要当他面儿说。”

“慕…”

“对了，她叫晴香。”在晴香再次警告慕灵玉时，慕灵玉已站好身形，叉腰道：“我叫慕灵玉。藏仁道君座下的第三个徒弟。”

“……”

沉惊惊定着，眼珠滑过去看了晴香一眼，微微笑着正准备开口。

“你不用自我介绍。”慕灵玉道，“我知道你，客腰阙第一千几百名来着的弟子，叫沉惊惊。”

沉惊惊看着那张俊逸的少年之脸，咧嘴笑了笑。

来看戏的内门弟子干嘛突然善心大发把她带走。

“别动。”晴香道，沉惊惊抬眸，亲眼看见晴香从她脑袋上取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针。

“！”

“别慌，”慕灵玉主持大局道：“我师姐没事就爱捣鼓针啊草的。”

“噢……”沉惊惊认同，但还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头，确保头上不会再插着如此一根长又细的针。

“这针是用来探你心神的。”

沉惊惊眸子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方才你神情可怖，应是陷入梦魇了。”

“是吗？”沉惊惊摩指，“直到方才我都还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呢，毕竟我一个外门弟子，竟然有幸得藏仁道君的座下弟子救助，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晴香颔首，“这是正常的。”

“修至溯清境，凡夫□□无法承受天地之气，才需以器物来分担反噬帮助修行，你才至合脉就收服溯焰，本就违反了常道，身体虚弱，又乍然破境，心神大乱，才会陷入梦魇。”

“不必太担心，这种症状，过几日便会好转，因为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可以承受溯焰了。”

“……”沉惊惊眨了眨眼，“是…是吗？”

“溯焰是贵古之剑，心气高傲，执拗不羁，既然认你为主，必不能接受你只是合脉的境界。”

“但你单有一系次等灵根，是受不住那么强势的剑的。”

“此次虽然越级破境，但灵根受损严重，若非溯焰护住你的心脉，后果不堪设想。”

……

竟然一切都解释得那么通畅。

越级破境全是当场灵机一动，想着天雷没劈着灵根，就叫陆仁贾打碎灵根。

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溯焰替她挡了一剑。

但好在，也是升阶了。

什么施以援手，原来是因为这把剑，贵古之剑，听着倒是有些厉害。沉惊惊在心中松了口气，频频点头以示赞同。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你既无法掌控溯焰，溯焰又为何认你为主？”

面对如此切实的疑问，沉惊惊眨了眨眼，脑海里浮现出须发老头儿逼溯焰认自己为主的场景，于是老实道：“是…”

这不得把鹿门抖落出来。

她可是偷了内门玉牌的弟子。

不行不行。

“这……”

“貌似一场迷梦中……”沉惊惊张着大牙讳莫如深道：“见到一个仙风道骨的山人，我当时惊吓极了，想着这一生积德行善并未做任何……不，是努力修行，日夜刻苦，于是就壮着胆子朝着山人三叩九拜，诉说修行的困惑，让其指点迷津，山人见我十分有礼貌，就说要送点东西给我，于是，这把剑就被赠送于我了。”

虽然细节有所改动，但大体还是如此的。

“……”晴香哑言半晌，“什么？”

“刻苦修行……三叩九拜…有礼貌……”慕灵玉自个儿在旁念叨。

“仙风道骨的山人？”晴香的眉都拧成一条线了，若有所思。

沉惊惊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屋内飞进一块灵牒。

慕灵玉引来观看，笑道：“戒律堂的。”

“……”

“既然如此，晴师姐，慕师兄，我就先去了。”沉惊惊起身。

“你竟然叫我慕师兄？”

慕灵玉嬉皮笑脸，沉惊惊问，“有何不妥。”

“没有。”慕灵玉满脸回味，“宗门里向来我是最小的，连皎嶷峰的纪鲤也要叫我师弟，没想到你要叫我师兄。”

“原来大师兄被叫师兄的时候，是这个感觉……”

沉惊惊：“……”

她尴尬地扯嘴笑了笑。

“既然如此，师兄就陪你去一趟。”

沉惊惊：“什么？”

晴香看了眼慕灵玉，慕灵玉冲晴香眨了眨眼。

晴香闭眼：“……”

苍竹摇曳。

走廊里欢声响动。

“你给我！”溯焰跳起来，慕灵玉将手里的发穗举高，逗弄道：“欸，不给，不给。”

“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不给，不给。”

沉惊惊嘴角抽了抽，环顾一圈，这里与满山花玉的皎嶷峰不太一样，翠竹绿术，屋子也很朴素。

“这就是藏鹭峰？”

“不是。”没想到这极小声的呢喃也会被慕灵玉听见，他走过来道：“这是春水碧。”

“春水碧很大，很多修行停滞要修心的弟子会来这里住，你可千万别乱走噢，免得唐突别人。”

“修心？”

慕灵玉：“嗯，修道心。”

“晴香师姐也是来修心的？她道心不稳？”

慕灵玉讳莫如深地微笑，并不回答。

“不方便说？”

沉惊惊微微笑道：“是我多嘴了。”

“唉。”慕灵玉摇摇头，“道心不正，终究只会外强内干。”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脸上内敛的笑意忽然绽开，在胸前握起一拳自言自语道：“原来师兄每次不把话说完是这个感觉！太爽了！”

沉惊惊：“……”

沉惊惊跟着慕灵玉沿着小路下山，发现原来鹿门就在春水碧边上。

她眨了眨眼。

慕灵玉方才还说千万不要乱走，可她昨日好像还误闯了一个院子…

好像还把人家的瓦踩坏了，也实在太唐突了。

“欸，来了。”慕灵玉停住脚步。

沉惊惊看去，几个足点长剑的鹅黄道袍弟子悬空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