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像

五更天的梆子刚响过,刘嬷嬷就踹开了下人房的门。

"作死的懒货!"一瓢冰水泼在霍凭君脸上,老嬷嬷的嗓门震得窗纸簌簌作响,"还不滚起来!小姐病了,老爷命你替她去祭神!"

霍凭君抹了把脸上的水,心里冷笑——果然和前世分毫不差。

"磨蹭什么!"刘嬷嬷抄起藤条就往她腿上抽,"赶紧把这身皮换上!"

藕荷色的祭服扔过来,霍凭君故意笨手笨脚地穿。刘嬷嬷骂得更凶了,上前扯着她的衣领系带子,枯瘦的手指却突然往她腰带里塞了个硬物。

"连件衣裳都穿不利索!"刘嬷嬷嘴上骂着,粗糙的掌心在她腕上重重一按,"这料子金贵,弄破了仔细你的皮!"

霍凭君摸到那是把寸长的小刀,心头一跳。前世刘嬷嬷也是这样帮她更衣,只是那时她没注意到这个暗示。

梳头时刘嬷嬷扯得她头皮生疼,却在插最后一支金簪时,突然压低声音:"簪头是空的。"说完又高声骂道,"死丫头乱动什么!"

霍凭君忽然有些想哭,刘嬷嬷平日里对她们非打即骂,没想到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竟只有她伸出援手。

霍凭君踏入正堂时,霍老爷霍明德正背对着门,慢条斯理地用绸布擦拭一把镶玉匕首。晨光透过窗棂,将他青灰色的官服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脚下那片阴影。

"过来。"

老爷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连头都没回。霍凭君垂首走近,看见他左手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此刻正随着他擦拭匕首的动作泛着阴冷的光。

"抬头。"

匕首的刀尖挑起她的下巴。霍凭君被迫直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四十出头的人,面皮白净得像泡发的银耳,连法令纹都透着养尊处优的规整。唯有那双眼睛,浑浊如隔夜的茶汤,浮着几丝虚伪的和蔼。

"像,真像。"老爷的拇指突然按上她眉间朱砂痣,力道大得像是要碾碎什么,"当年庙祝说得没错,果然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收住。他转身从供桌上取来一盏茶,杯盖轻磕杯沿的声响里,霍凭君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有道陈年疤痕。

"今日你替婉清行祭,是霍家给你的体面。"老爷吹开茶沫,热气模糊了他嘴角慈悲的弧度,"听说你娘......"

茶杯突然递到她面前。霍凭君盯着浮动的茶叶,忽然想起前世赵铁柱的话——老爷在茶里下了药。

"奴婢不敢。"她佯装惶恐地后退,"贱躯怎配用老爷的茶具......"

"啪!"

茶杯砸碎在她脚边,滚烫的茶水溅湿裙角。老爷脸上的慈爱像脱落的墙皮,露出底下青黑的底色:"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一把扯过供桌上的红绸,粗暴地擦着手,仿佛刚才触碰她是什么脏事。绸布上金线绣的"仁厚传家"四个大字缠在他指间,被拧成扭曲的一团。

"老爷息怒。"夫人突然出声,声音像绷紧的弦,"时辰不早了......"

霍老爷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又挂上那副伪善的面具。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系红绳的铜钱,轻轻放在霍凭君掌心,手指在她手腕内侧暧昧地摩挲了一下——

"拿着,给你娘买副好棺材。"

铜钱沉甸甸的,带着黏腻的汗味。霍凭君低头盯着钱上"积善余庆"的字样。忍不住勾起嘲讽的嘴角,霍老爷还真是个好人呢,她无父无母,被人牙子卖到霍家,改名银耳,马上就要成为霍老爷嫡长女的替死鬼,霍老爷不知把她当做哪个丧母的丫鬟“大发善心”了。

窗外传来刘嬷嬷的咳嗽声。霍老爷立刻松开手,从怀中掏出块雪白的帕子擦了擦,随手扔进香炉里。帕子燃起的青烟中,他最后看了眼霍凭君眉间的朱砂痣,嘴角扯出个古怪的笑:

"走吧,别让尊者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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