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陈年旧事，两位何必挂怀？”陆掌门试图打个圆场，他也没想到重华上仙和鬼王能撞面，按理来说重华上仙昨日便已返回仙界。论辈分，鬼王是冥王座下三大冥将之首，重华上仙背靠霄清仙宗，这两位离飞升神界也只有一步之遥，他谁都得罪不起。

陆掌门看到一旁正在看戏的我，突然眼前一亮：“这位小友便是祭老新收的小徒弟吧？快快入座，在这里便当自己家，不用拘束。”他虚手一指，俨然便是裴玠的左手边。

我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反正我只是祭悠，和他们两位素不相识。

“千年血玉如此珍贵，祭老派你过来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几年前爱徒为抵御边界兽潮身受重伤，宗门长老皆束手无策，这位弟子资质心性俱佳，本是我百年后的接班人首选，也是我们庐山剑宗中年轻一代的领袖，还望小友能尽心医治。”陆掌门叹了口气，心情沉重。近五百年都无人飞升仙界，而自己大限将至，一旦后继无人，庐山剑宗危矣。

兽潮我倒是略知一二，如今妖界势强，连带着人界的妖域都蠢蠢欲动，从前百年一次的兽潮如今已是十年一次，妖兽的功力也水涨船高，每次都会给凡间带来巨大伤亡。

“陆掌门放心，晚辈一定不负所托。千年血玉确有治病救人、起死回生之效，不过有个副作用很少有人知晓，那便是伤者的灵力会流失，因为本就是以灵补形，陆掌门不如提前准备些天材地宝备在一旁，避免弟子跌境。”我友情提醒道，反正最后陆掌门也会发现弟子实力下降，倒不如提前告知，反而显得我坦坦荡荡。

“只要能救爱徒，这些都好办，到时候谢礼自然也是少不了的。”陆掌门神色殷切，倒显得我有些小人之心，因为我最想要的谢礼，便是他徒弟的灵力。

眼看着宾主尽欢，重华上仙称自己有要事在身就此离去，他昨日便该回仙界，如今在此耽搁一日似乎是出于对我的担心。我却一点也不领情，因为即使他不在，我的师兄师姐也会将我照顾妥当。

送走重华上仙，陆掌门松了口气，接下来和我的交谈都自在一些，不过鬼王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以至于我都忍不住想替陆掌门问问他什么时候走，毕竟我要常住庐山剑宗，直到找到下家。

一壶茶，鬼王歪着头兴致勃勃地听我和陆掌门攀亲道故。

两壶茶，话本上的三界奇闻轶事也聊完了。

三壶茶，礼貌假笑，相顾无言，实在没什么可说。

最后还是陆掌门打破了僵局，“两位客人远道而来，我设了接风宴为两位洗尘，不知两位可否赏脸赴宴？”当然，他主要是问鬼王的意见，我只是个小辈而已。

“那倒不必，祭悠会在庐山剑宗待多久？”我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这我也不太清楚，短则数天，长则数月？”陆掌门面露难色，别说他了，我也是第一次用千年血玉救人，这个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接风宴你们不必准备，本座带她出去吃，把你们宗门最繁华、最热闹的客房留给她，再留一间最偏远的客房给本座，她住多久本座住多久。”这下陆掌门和我都石化了。

“这不太好吧。”我有些尴尬地开口道。

“无妨，本座喜欢。”

好一句他喜欢。

史书和话本上记录的鬼王“英雄”事迹可不算少。

鬼王原名裴玠，无人知道他师承何处，有小道消息称他是冥王私生子，不过无从考证。鬼王位置空悬上百年，裴玠横空出世后，冥王直接将其任命为三大冥将之首，坐镇鬼门关统领百万鬼军，招致日游神和夜游神不满，联合十殿阎王一起围攻鬼门关，结果裴玠甚至没动用鬼兵鬼将，以一人之力令日游神和夜游神彻底臣服。

听说裴玠实力与冥王不相上下，只不过从古至今冥界只允许有一个神位，冥界其他的修者若飞升神界只能屈居真仙位，无法掌握冥界权柄。正因如此，裴玠宁愿每十年遭受一次天劫也不愿飞升神界。反正现在他在冥界也乐得自在，冥王远居酆都城，天高皇帝远，倒给三界的说书先生提供了许多素材。

遍翻史书和话本，裴玠在三界可谓劣迹斑斑。比如他曾把东海龙王绑架到冥界，仅仅是因为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长势有些萎靡，东海龙王只掌管仙界的雨水，冥界的彼岸花开得好不好和他是八杆子也打不着，最后事情闹到神界，水德仙君亲自下界调解，施法让忘川水能够化雨滋润冥界，裴玠才把东海龙王放回去。

还有一段时间裴玠在冥界待得无聊，化身成一个相貌丑陋的书生专门在人间捉拿恶鬼，有时候还顺带画些驱邪的符箓送给凡人。平时各大门派弟子要花数月才能捉拿的恶鬼，裴玠法力高超，捉鬼自然手到擒来，导致宗门弟子的历练也受影响。人界的各大宗门纷纷向仙界告状，最后是仙界去找冥王要说法才算了结这桩恩怨。

裴玠一向行事乖张，毫无章法，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却没有传出什么桃色绯闻或者风流野史，着实令喜欢吃瓜的我有些遗憾。

陆掌门神色如常地应了下来，请神容易送神难，裴玠估计还是不请再来的那种，他只能好好在宗门内供着。

裴玠直接往我身上贴了张黄色的鬼行符，待我回过神来已经身处酆都城之中。至于灰灰，它很自觉地用前爪抱着裴玠的大腿，一路跟了过来。

相较于传送功法和遁术，空间符箓对于施法者来说要省灵力得多，就是比较费材料和灵石，因为空间符箓的成功率比较低，即使是符箓大师成功率也不超过五分之一。不过要是成为符箓大师那也绝对是各大门派的座上宾，不差这点灵石和材料。

“想要么？”估计是我眼巴巴的目光出卖了我的内心，裴玠不由得勾起唇角。

废话！我当然想要，跑路的法宝符箓我都来者不拒的好吗？我甚至都想在庐山剑宗立个招牌：闲置法宝交换，仅收逃跑类。我的储物袋里还有不少师兄从后山偷的好东西，主要是师兄的储物袋装不下了，怪不得他这次甚至恨不得把后山搬空，毕竟老头封山闭关的话，下次再进山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想要。”我扁了扁嘴。

“本来想送你一些，既然你不想要，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裴玠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沓鬼行符，看厚度至少有百张之多，他装作惋惜的样子在空中抖了抖，接着慢条斯理地点了几下，才放回去。

我强忍着抢过来的冲动转移视线，正对上灰灰垂涎三尺的眼神，看吧，我就说符箓是个好东西，灵兽都能用，老少皆宜。

“我还是一缕残魂的时候来过酆都城，你是要带我故地重游吗？”我没好气道，眼见着到手的符箓飞了。“说起来你认不认识一个腰间挂着麒麟角如意坠的幽冥使者？我在冥界的时候多受他照拂呢。”

幽冥使者一般都是冥王近卫，以裴玠的权限应该查得到。

“我倒没听说过有哪个幽冥使者会戴凡间的配饰，你肯定是记错了。”裴玠转身给灰灰做了个手势，灰灰立刻乖巧地伏在地上，我知道这是让我骑上去的意思，可是会不会太高调了些？我环顾四周，在灰蒙蒙的鬼魂中，我们仨格外显眼，可是这些鬼魂却对我们视而不见，看来裴玠已经施了障眼法。

“我把灰灰捡回来的时候它还像纯种雪狼，如今倒是长得愈发奇怪，你说它是不是变异了？”我确认了好多变，不是我眼花，也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而是灰灰确实长变样了。

“它是神兽白泽，本来就不是雪狼，我给它下的幻形咒有些松动，加固下便好了。”此时裴玠摸着灰灰的耳朵，我骑在灰灰身上，竟然让我生出一种一家三口岁月静好的错觉。

“你摸这里，有没有感觉到一个断角？这是它当年为了冲出结界去救你撞断的。”裴玠拉过我的手往灰灰的耳朵背后摸过去，他的手指竟然比我还要冰，这人，不对，这鬼是用什么做的？

果真有一个坎坷不平的断角藏在耳朵后面，我撸了灰灰一百多年竟然从没发现过，也是最近才感觉到异常，看来裴玠的幻形咒有效期还挺久。灰灰既然对我这么忠心，那为什么封了它的灵言？我都开始为灰灰打抱不平起来。

“说起来，你起名字的审美倒是从没变过。”裴玠突然轻笑起来，“前世你叫它白白，因为那个时候它浑身雪白，现在有些泛灰，你便叫它灰灰。”灰灰跟着呜咽了两声。

“还是灰灰好，白白总让人觉得不吉。”我叹口气，一语成谶，真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不是栽在灵兽的名字上，白白努力，白白付出，白白牺牲，终究前世的我白白魂飞魄散了，什么也没留下。

我和裴玠就这样一路闲聊，醴都城的街道狭窄而曲折，地面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阴气，街道两旁的建筑风格和凡间一般无二。裴玠拉着灰灰和我左拐右绕，终于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你在世间仅存的一缕生魂便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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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鬼王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