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时无言,凉风再次从窗外袭来。姜游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她抬眼朝窗外看去,天比刚才更黑了一些,在风的裹挟下,那树叶飘来飘去,好似在跳舞。
萧孟淮见她一直向窗外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他顺着她的视线,只看到一棵树。在树的斜上方,似乎有月亮的影子,不过被一块云遮挡住了。
他突然开口道:“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走吧。”
听到身后的声音,姜游猛然回神,转身就看到萧孟淮已经离开了,她赶紧跟上去。
治政殿的一侧,有一个地方是万食屋,取“万事无”之意,是政务繁忙之时皇帝用膳的地方。据说,先皇在这里用膳的次数最多。萧孟淮即位之后,也经常在这里用膳。
万食屋的陈设较为简单,一张古朴厚重的圆桌,几把造型素雅的椅子。墙上,先皇的珍贵墨宝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姜游每次在这里的时候,都忍不住看向先皇手书的那篇《政德说》,爹爹曾说先皇的字天下第一,她深以为然。
起笔轻盈,转折有力度,整篇字有锐气,亦有韵味。不愧是先皇早年意气风发之作。
从第一次看见这幅字,她就感觉其中有一股侠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觉得那字里行间散发的侠气更重了。
萧孟淮瞧她看得专注,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每一次她都是这样。他笑了笑,一边看她,一边看着一盘又一盘美味摆到桌上。
见她还在看,萧孟淮问道:“父皇的字就那么好看,好看到你都想不起来吃东西了是吗?”
闻言,姜游吐了吐舌头,她转过头来,乖乖答道:“是挺好看的。不止是我,我爹爹也爱看。陛下,先皇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好像还颇有名气,是吗?”
萧孟淮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事情,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姜伯伯说的?”
姜游点点头,说道:“也就说过那么一点点。”
萧孟淮喝了一口茶,看着她说道:“孤知道的也不多,似乎是吧。母后说过父皇年轻的时候和皇祖父关系不太好,有一阵子离家出走,化身一名剑客,开始行走江湖,锄强扶弱,还结识了很多江湖朋友,也得罪了很多人。
对了,不就是在那段时间,有一次父皇遇到危险,是姜伯伯救了他,从此他们就成了至交好友。”
姜游点点头,是啊,那一定是一段快意恩仇的潇洒日子。要是她有机会,也要……
算了,别说这样潇洒的日子了,她看了看身边的人,现在危机四伏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唉,不想了,美食当前,吃饱肚子才是最紧要的。
晚膳过后,萧孟淮照例在画画,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很多年。
姜游坐在一边,琢磨着发生过的事情。她开口道:“从昨日重生以来,不到一日的时间,先是冒出来一个上一世没出现过的女刺客,接着这个女刺客被杀,之后陛下在审犯人的时候差点被女刺客的尸体异香害死。似乎,一切变化都和这个女刺客有关。”
萧孟淮的手一顿,纸张上的墨点加深,他将毛笔拿开,看向姜游,缓缓说道:“你觉得那中年大汉和这女刺客是一伙的吗?”
姜游摇摇头,回答道:“本来我是偏向二人合谋同伙,且有背后的人在操控全局。不过今日陛下审问过后,我觉得这二人应该是完全不认识。”
“何以见得?”
萧孟淮又低下头,沿着刚才的墨点重新勾勒出一条线。
姜游说道:“陛下,你不觉得今日从那女刺客的尸体抬上来到揭开白布露出面容,这个中年大汉的反应好像和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伙,他在认人的时候怎么会表现得那么生疏。按照此人的性格,若他真的认识这个女孩,那他绝对不只是问那一句。”
她不自觉地在撕手皮,继续说:“只是,不知道这二人的背后分别是谁,如此精心安排,要置你我于死地。”
萧孟淮忽然说道:“过来,帮孤研墨。”
姜游“啊”了一声,下意识就起身,她嘟着嘴,慢慢走过去,拿起油烟墨,加水,端正姿势,使力缓缓将墨在砚台上垂直打圈。
她看向桌面上的纸张,上面画着一团云雾,这个图案……
姜游好奇问道:“陛下,你是何时见过这个图案的?”
萧孟淮突然看向她,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姜游点点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彩雾刺青吗?和你画的图案很相似。”
“那个月岚国的图腾?”
萧孟淮想了想,才继续说:“这个图案是孤刚才在父皇的一幅书画中突然看到的。”
姜游再度“啊”了一声,这次她是真的没想到。难道,先皇和这月岚国有什么交集吗?这好像没听说过呀!
萧孟淮眉头一挑,说:“孤也不知道为何,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没想到这就是月岚国的图腾。”
话毕,他突然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继续说:“不过当务之急,除了解开女刺客的死因之外,还是要撬开那个叫王春明的中年大汉的嘴。根据戏班中人交代的话来看,他也没有那么简单。”
姜游见萧孟淮面带倦意,便道:“是。那陛下,您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若无其它事情,属下也先告退了”。
见萧孟淮点点头,姜游转身便走,还没走两步,又被叫住,“姜游,桌上有食房送过来的百花糕,你拿去尝尝,有空给张及提提意见”。
“是,陛下”,姜游走到桌旁,就看到油纸包好的百花糕。她抬头朝萧孟淮的方向看去,陛下还在专心看着那桌上的画。
姜游小心拿好百花糕,脸上喜滋滋的,扑鼻而来的便是那花瓣和谷物的香味。出了萧孟淮的寝殿,没走多久,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姜游将百花糕放到桌子上,随后点亮油灯,屋子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熟悉的清香也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她打开油纸包,缤纷的色彩叫人眼前一亮,拿起一个百花糕,一口咬下去,酥皮裹着微甜的馅料,口感丰富,十分满足。没三两下,一个百花糕就下肚了。
姜游拍拍手,拎着茶壶倒了一杯水,突然瞥见油纸包夹层有一花笺。她拿近一看,上书“花朝又至,生辰吉乐”。
姜游笑了笑,将花笺放到枕边一个木头盒子里,后又坐回桌子边,就着一小壶水将油纸包里的百花糕都吃完了。要不是晚了不想动,她肯定要好好地泡一小壶蒙顶石花。
突然,外面一阵惊叫,姜游放下杯子,立即飞奔出门,就看到风玉瘫倒在门前,赶忙将她扶起,又拉她回到自己屋子坐下,“玉儿,你怎么了?”
“游游,刚……刚才那个女鬼……她……她又来了”风玉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这……这个月可是第四次了”。
“又是女鬼?”姜游想起来之前秋云说的话,想着刚才只顾着刺客的事情,忘了问陛下这“女鬼”的事情,现下虞敬当值,有他在陛下寝殿守着应该无事,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去看看。
“风玉,我去陛下那看看,你先在这儿压压惊”,姜游一边说一边走。
“行了,你先去吧,也不知道虞侍卫有没有看到那女鬼”,风玉拎了下壶,没什么重量,转而趴在桌上缓神。
出了屋子,月光照在地面上,姜游感觉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快步走到陛下寝殿外。
此时,虞敬正在殿外四处张望。看到姜游的身影走近,他向前走了几步,问道:“姜姜,你怎么来了?”
“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姜游向殿内探了探头,又转身环视四周。
“有我在,能发生什么大事,一切安好”,虞敬靠在门边,闭着眼睛,“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刚才风玉见到那女鬼了,你这里没看到吗?”
虞敬的眼睛突然睁开,急道:“什么?女鬼又出现了?风玉还好么?”
“是,刚才风玉看到了那女鬼,还吓得瘫倒在我的门前,不过现在没事了,我让她多休息一下”,姜游赶紧回答他。
“嗯,不过我这里确实没看到那女鬼,兴许她看到我当值就拐了个弯跑了吧”,虞敬笑了笑。
“是是是,你可是咱们皇宫第一大侍卫,谁敢造次?”姜游冲他眨了眨眼,“不过,有人说之前你们都看见过那女鬼,什么路数?你觉得这到底是真鬼还是假鬼?”
“真假说不来,但我总觉得那女鬼怪怪的。初九那日,我差点就追到那女鬼,可是到了静园附近,却突然眼前一暗,只觉得一阵晃神,然后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虞敬想了想,继续说:“虽然是短暂性的,很快我就清醒了过来,可是之后就哪里也看不到那女鬼的踪迹了,说实话我现在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静园?那里好像一直由珍木署打理。
姜游看着他突然笑了,“我说你怎么脖子上挂着个面巾,是怕又被那女鬼暗算是吧”。
虞敬咳嗽了下,“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行了你快回去吧”。
姜游扭头,手晃了晃,又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只是心中有了一丝清明,这女鬼果然有猫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