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茉莉,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纯纯忽然止住脚步,蹙着眉侧耳。
茉莉摸摸脑袋:“姑娘,您在说什么呀?这大街上自然是什么声音都有了。”
纯纯轻笑一声,有些无奈:“你说得对,咱们走吧。”
正在乞儿身旁的陆长安往前小跑了几步,却被来往的人群遮挡了视线。他垫着脚伸长脖子朝前看,那个背影却渐行渐远。
陆长安沮丧地垂着头往回走,默默蹲在了方才看见纯纯的那个地方,只想再见她一面。
人群后的纯纯,却勾起了嘴角。
他等了许久,也没见佳人回来的影子:“难道,她只是从此地路过?”
阳光开始变得有些刺眼,身旁的小厮心疼地看着自家公子汗湿了鬓角的模样,取出一方帕子上前替他擦拭汗水,劝道:“公子,不如去附近的茶铺中稍事休息,喝杯茶吧。”
陆长安有些纠结:“可是……”
小厮壮着胆子开口打断他:“公子,若是一会那位姑娘回来见您这般模样,也不好。您说是吗?还是先歇歇,一会以您最好的样子去见她吧?”
陆长安点点头,小厮的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他拍拍他的肩,眼神中满是肯定,转身进了一家茶楼。
可这茶喝了一壶又一壶,陆长安逐渐变得坐立难安。就在他想出去时,却见纯纯和茉莉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他正欲开口招呼,只见那二人转身走进一家富丽堂皇的楼宇。
陆长安抬眸看去,只见那楼宇上书“秦淮阁”三个大字。顿时,他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他的满腔欢喜尽数扑灭,甚至他的笑容还僵在脸上。
“秦淮阁?她竟真是个青楼女子?”陆长安喃喃自语,跌坐在椅子上。
小厮见他这般模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着站在他的身后。
片刻后,陆长安忽然起身,一扫先前垂头丧气的模样。他昂首挺胸,眼神炯炯:“青楼又如何?女子立身本就不易,又能有几个是自己心甘情愿入的青楼?我不在意。”陆长安广袖一甩,朝外走去。
他站在秦淮阁门外,仰着头盯着那块匾额,看了许久。
“哎哟,这位公子,进来坐坐呀。”
“大爷,您来啦?昨儿没来,奴家都想您了呢。”
秦淮阁门前两侧站着两位虎背熊腰的大汉,目露精光扫视着周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门槛外则站着几名衣着清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们手中捏着丝帕,腕间挂着披帛,浑身散发着脂粉香。
她们对着门外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公子老爷招呼着,脸上挂着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若是遇上了相熟的恩客,便跟着他们往里走去,不多时又出来一个其他的姑娘。
陆长安抬脚往里走去。
小厮在身后伸长了手:“公子,等等——”
可陆长安对他置若罔闻,他只是顿了顿,便迈着坚定的步子向里走去。他一身锦衣华服,自然招来了门前姑娘们的注意,她们纷纷围拢上前:
“这位公子,您可是第一次来?不如让奴家来伺候吧。”
“公子,奴家给您带路,这边请。”
“公子……”
“公子……”
陆长安顿时只觉得耳边有些吵闹,他冷下脸蹙着眉:“借过。”说完,他侧身从姑娘们中间挤了出去。
眼见着一条大鱼跑了,姑娘们跺了跺脚,十分受挫。其中一位姑娘眼睛一转,提着裙摆便想追上去,被陆长安方才落在后头的小厮拦了下来:
“姑娘,我家公子不喜这般。”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追上前方自家公子的身影。
被下了面子的姑娘满脸不悦,愤愤道:“什么玩意,都来秦淮阁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我呸。”她狠狠剜了一眼那挺拔的背影,撇过头去。
陆长安走进秦淮阁大厅,即便是作为陆家未来继承人的他,在看到秦淮阁里边富丽堂皇的装饰时,也不免发出一声惊叹。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找了一处角落入座,视线在秦淮阁目之所及的各个角落中搜寻那道倩影,只可惜一无所获。
不多时,秦淮阁的妈妈——牡丹上了台。她虽已上了些年纪,可精致的妆容和艳丽的衣裙,还有发间那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无一不在为她的姿容增添光彩。即使徐娘半老,也依然风韵犹存。
牡丹站上大厅正中央的舞台,拍了拍手,将众人的视线尽数聚集而来,她笑道:
“多谢诸位官人赏脸,牡丹在此谢过了。今日的歌舞即刻开始,请诸位好生欣赏,必不会让诸位失望。”牡丹脸上带着柔美的笑容,她朝着台下众人弯腰鞠躬,从一旁缓步而下。
身影娇柔,娉娉袅袅,令人遐想。
忽然,整个大厅的烛光齐齐熄灭,只余下舞台四角的烛火迎风摇曳。幕布后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透过火光的映射,看起来格外美丽。
随着鼓声响起,那姑娘在幕布后开始起舞,各种高难度动作信手拈来,赏心悦目。
一舞毕,掌声雷动。姑娘隔着幕布朝堂下众人福福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并未从布后走出。
这“欲盖弥彰”,倒让堂下众人更多了几分好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讨论出方才那舞姿出众的姑娘究竟是谁,下一个姑娘已经登了台。她抱着一把琵琶登了台,坐在了台中央的椅子上。素手一扬,宛转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
姑娘启唇吟唱,声音犹如空谷黄鹂,清亮又清脆,还带着几分慵懒,与琴声交相辉映,悦耳动听。
待她一曲毕,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歌声中,久久不曾回神。
片刻后,才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自以为隐蔽地吐了一口气。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反倒显得有些娇憨。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上台表演,陆长安却看得兴致缺缺。他从一开始的翘首以待,慢慢变得沉默,最后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酒。
“诸位爷,今日的重头戏来了。”牡丹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此时,连舞台四角的烛火,也被熄灭,整个大厅一片漆黑。
正当台下众人慌乱时,台上出现一个姑娘,她手中捧着一盏莲花灯,微弱的火光在她的手中,伴着她的舞姿一同摇晃,仿佛生了灵智一般。
陆长安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身影,即便烛火昏暗,他也看得分明——那,便是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姑娘。
台上的纯纯可不知陆长安内心有多么激荡,她认真地翩翩起舞。呼吸起落间,用掌心中的莲花灯将舞台周围灯架上的烛火一一点燃。
整个大厅又变回灯火通明的模样,此时台上的纯纯才清晰地映入看客的眼中。
一袭白衣,恍若谪仙,一头乌黑秀发只系着一根发带,如清水出芙蓉一般,只需天然去雕饰。她浑身散发着高贵和傲气,与秦淮阁格格不入。可她一双眼眸却又透露出恰到好处的勾魂夺魄,十指纤纤勾人心魂。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陆长安激动地站起身来,台上那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影,逐渐和记忆中,数年前那个席地而坐,抱琴而弹的人影重合。
“原来、原来竟是她……”
陆长安呆呆地站在原地,台上跳舞的身影已经不见,身边的看客也早已软玉在怀,喝酒嬉闹,好不快活。更有甚者,揽着姑娘便朝楼上房间走去。唯有陆长安一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与周边的一切完全割裂。
“公子,您可要……”
“妈妈在哪?带我去见她!”
一位姑娘看见陆长安身侧并无美人,便扭着腰肢走上前去,正欲开口搭话,却被陆长安一把攥住了手腕。
“公子……您弄疼人家了……”姑娘朝陆长安眨眨眼,脸上带着几分痛苦的神色。
陆长安松开手,有些抱歉道:“抱歉,还请姑娘带路。”
姑娘满不情愿地转身,带着他往楼上走去。
她停在一个房间门外,轻声道:“妈妈就在里面,公子请便。”说着,那姑娘福福身,退了下去。
陆长安抬起手在门上轻叩,门内传来一道女声,闻之便令人浑身酥麻。
“进。”
陆长安推门而入,目之所及便是层层纱幔。纱幔后头影影绰绰显露出的美人榻上斜倚着一名女子,一手支着头,一手抚着身,薄如蝉翼的裙摆遮不住白皙修长的腿。
“公子,来。”女子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她抬起手朝着陆长安招了招。
陆长安掀开纱幔向内走去,女子的脸在他眼前变得清晰。
“牡丹姑娘。”陆长安开口,他目不斜视,只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我想见方才最后跳舞的那位白衣姑娘。”
牡丹从美人榻上坐起,双腿随意地斜在身前。她抬眸:“哦?你是说,纯纯?”
陆长安眸色一亮:“纯纯?那可真是人如其名。不知需要何种条件,才能请纯纯姑娘喝杯酒?”
牡丹抬起手,微微张着五指,看着指尖染着的凤仙花色。几息过后,她将视线从指尖转移到陆长安的脸上,勾唇一笑:“公子想见纯纯,不妨等三日后的寻芳宴吧。纯纯,可是此次寻芳宴花魁的热门人选呢。”
陆长安心下了然:“好,三日后,我必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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