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垂下眸，难以直视莫铭的目光，怕多看几眼，就被那张精致面皮迷惑得动摇了想法。

毕竟，横竖怎么看他，都是一片好意在帮忙，给她的只有好处。

越好，越忐忑。

林然就是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

抿了抿唇，心里打好草稿，将视线定格在果盘里的蛇果，红彤彤的颜色，在一堆水果里最打眼。

嗯……她就当莫铭是颗果子好了，和一颗果子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莫先生，衣服的事情，我很感激您帮我，如果能做什么报答您，您只管开口。”

“只是一点小事，不需要介怀，再说，你那天不是陪我吃了顿晚饭吗。”

莫铭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觉得我还不错，可以把经济约签给我，当然，这不算报答，是我们之间平等的合作。”

聊起来就是经济约，他真这么想签她？

平等合作……眼下他和她之间，身份地位，有何平等可言？

林然有自知之明，就算再不了解娱乐圈，也知道合约的事情，涉及到法律关系，要谨慎再谨慎，一个不小心，也许就被吃得渣都不剩，想摆脱只能支付天价的违约金。

有些无良公司，为了赚钱，哄骗小朋友的家长，签了大批低龄艺人，然后啥资源也不给，等艺人受不了为了前途主动解约，专靠违约金捞钱。

莫铭也……会是这样的人吗，用光鲜的表象，显赫的身份降低心理戒备，设下陷阱，她只是他广撒网之下一条待捕的鱼。

前面的投资，示好，都是为了后面资本的利用和剥削。

虽然看上去，实在不像……

林然一颗心，在天平的两端犹豫不决。

一个人回国的时候，家里人就说了，要她事事小心，万一出事家里人离得远，想帮都来不及。

现在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旁观者是个什么看法。

虽然林远那小子嘴欠，但比她精明，要不要晚上连个线，说叨说叨？

还是不要，为了能留在国内，她和父母说的是，找到了一个正经公司的文职工作，要是知道她跑来搞什么选秀，肯定会隔着大洋给她追魂夺命call，催她赶紧回去。

思前顾后，林然有点头昏脑胀，扶了扶额头：“经济约的事情，我不太懂，所以不能答复您，我知道您人很好，但是一直受您的恩惠，却没有付出，太占您便宜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莫铭静静听着她的话，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还是要……坚持拒绝他吗？

林然继续看着蛇果，一鼓作气道：“今天那位妆发师，谢谢您的关心，但是以后请不要这么麻烦了，我想和大家一样，公平一点，不想有什么特殊待遇。”

莫铭望了望她垂下的眼。

连……看着他说，都不想吗？

是他太过热络，反而引起了林然的排斥？

那就真，作茧自缚了……

他按下心头的酸涩感，静静看着她，柔声道：“林然，我想你还是不了解娱乐圈。”

前世的林然，摸爬滚打之后，才明白了其中的各种尔虞我诈，弯弯绕绕。

这辈子，他想先点醒她，不那么天真，会少很多失望。

“你真的以为，从你进入这个选秀场开始，一切都是公平的吗？”

林然脸白了一瞬。

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的：“都……差不多吧。”

吃一样的盒饭，住一样的寝室，在同样的比赛规则下，或者晋级或者淘汰，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大的差别。

“差别大了去了。”

如果是别人，莫铭说都懒得说，如果是亲近的人，他可能还要嗤笑一声，但对上林然，他只能收敛全部坚硬的刺和不耐烦的脾气，好声好气的和她解释。

“六十个选手，绝大部分是由时代星业选送的练习生，其余的选手，大多也是与时代星业旗下平台橙果TV有合作关系的娱乐公司选送。你觉得，从几百练习生中挑几十个人出来，凭的是什么？”

关系，还有实力，兼而有之。

“那我……”

林然想说，她什么资历都没有，就被选了进来。

莫铭一时间语塞，他总不可能告诉她，你上辈子是被随机挑进来，在选秀剧本里就是个炮灰陪跑的角色，结果因为实力出色逆天翻盘，又加上有两名选手互相拉对方下水，放黑料放得败尽路人缘，导致公司不再帮扶名额空缺，最后踩狗屎运末位出道。

而这辈子，纯粹是因为他的缘故，被程晨另眼相看，签了下来。

他权当作没听见她刚才的小声反驳，顿了顿又说：“七个出道位，时代星业占大头，至少其中四个艺人从自家练习生中出，另外三个甚至更少的出道位是别家艺人的。”

林然侧着脸，专心听他解释。

她知道，莫铭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毕竟以他的经验和阅历，见过的场面知道的内情，要比她多得多。

“从你们进入山庄，不，应该说之前，很多事情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绝大部分选手，能走多远，甚至在哪个环节，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失败或者成功，就已经写在了剧本上。”

“又不是拍戏，也有剧本的吗？”

林然被惊到了，喃喃自语，不由得猜测如果是真的，那她会是个什么角色。

炮灰？

还是有一两句台词的配角？

不对，初赛她过了，至少是个配角了。

“当然是有的。”

莫铭闭上眼，道出真相：“公司对选手做过评估，会有自己选择捧红的对象，所谓的选秀，比赛，不过是造星过程中的层层包装，吸引流量，吸引大众关注的手段罢了。”

他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让她窥见某些黑暗的真相。

但，迟早要明白的，不是吗？

由他点醒，让她有心理准备，总好过磕得头破血流才知道服软。

“所谓的现场投票，本来就有可操控的空间，播出后加入的人气加成，一样比拼的是财力和人脉，就连导师……”

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莫铭再次语塞，内心纠结，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闷声道：“就连导师，也可能因为节目组的要求，特别捧或者贬低某位选手，引导舆论和大众视线，达到让比赛结果往自己安排的方向推进的目的。”

……

房间里陷入沉默。

莫铭叹了口气，像是作最后的注解，缓缓道：“所谓的公平，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有些人有专属的妆发师，大牌服饰搭配造型，自然光鲜亮丽更为出挑。

有些人背后早早安排了营销通稿，热搜，只要节目一播出就放出来，每个礼拜热搜一次，大众自然认定她是节目里人气高的那个。

有些人，和娱乐公司高层有硬关系，早早的就知道了比赛的流程，导师的名字，甚至连舞蹈、音乐老师都是经过特别挑选的。

只有林然这样的素人，懵懵懂懂，才以为一切都是原始的，干净的模样，像种植物一般，挖个坑，埋上土，只要有水和阳光就能自然生长，谁长得高长得壮都是那颗种子自力更生的结果。

他必须，打破她的幻想，不然她怎么会愿意让他为她保驾护航。

乘风破浪，乘的是他莫铭这阵风，破的是林然今后人生上的多舛。

莫铭怕自己说得太过，探寻地看向林然。

他怕他描述的现实，会让她生出厌恶感。

她那样的人，天性里就带了亮色，不然也不会经历娱乐圈的浮浮沉沉后，依然保持纯良的性格，择善守执，原则性那么强。

事实上，林然想的根本没有那么复杂。

不懂娱乐圈的潜/规则又怎样，她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个地方落脚，虽然后来也觉得，既然签了约，多条出路，指不定能往娱乐圈发展，也许工作就此有了着落。

但她可不认为，自己比别人优秀多少，选手里藏龙卧虎有能耐的多的是，即使落选了，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莫铭这番引导，将她的思路，引偏了方向。

“所以，您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出道成功，就必须和您签经济约，不然一点机会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