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绥摸脑门儿,“这又是什么事儿?”
“说不清楚,总之朕要封后了。”他撩袍往外头走,有些恼,握着拳头问文吉,“不是让翁主回去好好反省的,她还敢杀个回马枪杀到朕的寝宫里头来?”
文吉说,“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荣宁翁主从来就是拿宫里当自己家的,何况大长公主也在。”
庭降眉毛微不可见的一挑,以前顾长乐如何都可,他忙于政事懒得理她,也着实是看着皇姑母的面子不愿同她计较,今日三番两次的来找长生的麻烦,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不狠狠责罚只怕以后更不知道天高地厚。况且,他着实在意长生怕她因这事儿不开心,若为此让他们两人之间再生出嫌隙来,可就太不值当了。
思及此他神色笼上层阴翳,要怎么处罚不让那些谏官们挑出错是件儿难办的事儿,他头疼。
言绥跟他出来,路上多问了文吉几句,约摸套个事情大概,只说不过是后院姑娘家家的小打小闹,官家何至于这样愁容满面的?
他低眼瞟了下言绥,嫌弃道:“你光棍一个没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知道什么?”
言绥得意一笑,“官家这话儿说的不是,也没有规定说知道女人家的事儿就得做个女人呢,臣哪里就不能知道了?臣办过不少案子,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案子多了去,这一桩无非是翁主吃味去故意为难徐家姑娘,归根结底是官家的疏忽,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立后,就该同荣宁翁主把话说清楚,若不然后患无穷。”
他拍脑门子,“朕对长乐,从来只是表兄妹之间的情份,已经说过诸多次。”
言绥悠悠道:“官家,说起来臣头前办了桩案子,是衢州郡上的事儿,郡上有家大户很攥着些权势,同另一户清流门第结了秦晋,清流门第的姑娘十三岁上便嫁过去,持家有道温良贤惠,这样的女子有一天却来敲堂鼓。”
“是为何?”庭降边疾步走着边问他。
言绥特意顿了下,“她那个有权势的夫君在外头拈花惹草,勾搭上同郡一个貌美如花的有夫之妇,妇人本已有个五岁的男孩,却不好好过日子同他勾勾搭搭不清不楚,那小娘子心灰意懒也就不再过问这位夫君,今年开春儿小娘子怀了对双生子,本是开心的事儿,谁能想着八个月上的时候,小娘子去庙里进香保平安,半道儿上给她夫君在外头勾搭的妇人撞了肚子。”他咋舌,“送回家稳婆赶到已经不行了,俩孩子一个也没活下来不说,因着月份大了胞宫破裂脱垂出来,往后也不可再育。”
庭降脚步一滞,“竟如此可怕?”
言绥唔了声儿,“可气就可气在她那夫君,竟以她不能再孕为由要休她回母家,小娘子母家祖辈清流人户,便是没多少家底子,家中也是出过两届秀才的,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敲鼓鸣冤。”
他说,“这样的夫家,你可有重重处置?”
言绥回说自然是处置了的,“臣令他终生不得另娶,不得再纳妾室通房,且将故意伤人的娼妇收监,判了死刑秋后问斩,给那两个没出生便死在胞宫里的孩子偿命。是以才说,这打个巴掌的事儿,都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
他摇头,“你这案子倒是吓着朕了,没成想竟还有如此歹毒的妇人!你处置的很不错,这样的人户无德便是有后也不过是祸害。”又想起长生,只说,“你不知道,朕心中有愧。若有人处处给长生她使绊子那就是让朕也不得安生,朕得护着她。长乐年纪也不小了,方才朕琢磨着给她指一门亲事最是好,长安城里头的不行,成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保不齐哪会子伤到长生,朕不能瞧着她委屈受伤。”
言绥作个揖,“或臣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垂眼,牵嘴角,“说说。”
“臣这回从山东办案回来收获颇丰,济宁河道空缺,驸马爷吃空饷吃了多少年了,不如给他个肥差做做,也好让大长公主和翁主一并迁过去,古往今来做了驸马的人仕途也就到头了,赏这样的肥差大长公主只会觉得官家是器重,不会多想的。那地儿不太开化但凡女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诸般规矩,翁主整好过去敛敛性子。”言绥抬眼,仍旧继续说着,“如此一来,官家解决了燃眉之急,过个三年五载,臣又能从驸马爷身上搜刮不少银子填充国库了。”
他伸食指数落言绥,“你这坏心眼子一包一包的,可算是和言青和学的炉火纯青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言绥呵腰,“嗐,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儿,庭降哥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学的不好可怎么给您办差的?”
他负手,“你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准了,回头你去安排这桩,顾京福上任的时候替朕去送送。”
言绥嗳一声,跟着进了乾和宫,锦衣卫守着水泄不通的,院儿里飘着半截风筝线,抬眼去看,小桂树上头的天上一只纸鸢在风里晃来晃去的。
长生和公主在廊道里坐着,医女在旁边小心的给她上药,涂了生肌膏,她觉得药膏冰凉凉的,涂在脸上还有些蛰的慌,忍不住轻生叫唤:“轻着些,痛。”
公主疼她疼的很,切切咬着牙咒骂顾长乐,“顾长乐这个杀千刀的,就该原样在她脸上也划一道。你说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以后留下疤可怎么好?”
她笑笑,“公主,你怎么比我还生气呢?坐着歇歇罢,别担心,我涂了药膏会好的。”
医女收起药箱,继而嘱咐:“姑娘切记不可食辛辣冷凉之物,也不可吃芫荽鱼肉一类的发物,这指甲印虽说不深,好起来也是慢的,生肌膏每日里涂抹两三次,能好的快些。”嘱咐完,起来躬身告退。廷牧跟着医女出来,仔细问了医女长生和顾长乐的伤势。
医女说,“翁主的脚是崴伤脱臼。倒是不打紧方才已经给她合上了,回头注意卧床修养十天半月就见好。至于徐大姑娘,奴婢瞧着像是疤痕体质,方才看见姑娘的手上有茧痕和陈年的刀疤,这脸上的伤能不能愈合如初,奴婢也不敢保证。”
廷牧挠头,心道这荣宁翁主实在歹毒,都说接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专往人脸上照顾摆明了是想破圣人的相,不过是挂着亲戚的名头就敢如此,倘若以后真入了后宫,岂还有旁人活头?
到门口外头,正巧遇上官家,廷牧见着救星似的上前噗通一跪,“官家您可回了,快进院儿瞧瞧罢,圣人的脸见血了。”
他说混账,“你是怎么看着人的?她在哪里?”
这才进宫不过半晌,自己个儿的女人就给欺负两回还见了血,长生是他心尖尖上的肉,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顾长乐作幺蛾子还作上劲儿了!
廷牧起来,垂首半躬着身回:“徐大姑娘在廊子里头坐着的,方才医女才给上了生肌膏。”
他着急,踏步流星的往廊子走,远远瞧见她趴在石桌上抖着肩膀子,她这是在哭呢。天晓得他看不得她哭,登时怒火攻心,转头踢翻了地上娇养的十丈垂帘,垂落的花瓣撵在地上粉白压成土灰色,他铁青着脸问廷牧,“顾长乐呢?”
廷牧说,“方才奴才回来的时候,圣人的脸已经见血了,想着回头翁主多出什么伤势来,圣人再受了攀蔑说不清楚,就把翁主和大长公主请到内殿里喝茶,遣了锦衣卫和使唤嬷嬷守着,怕出岔子。”
他提步往内殿去,模样想吃人,廷牧跟着他身后不敢出声。
内殿里头,顾长乐伏在几案上啜泣,只觉得煎熬,终于听到动静,猛地从杌子上站起来,瞧见是庭降立时攒笑一瘸一拐的迎上去,“得意哥哥,你听我说,我……”
“住口!”庭降怒目圆睁,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咬牙道,“顾长乐,从今儿起不许你再踏足皇宫半步,给朕滚出去!”
冷不丁被这样大的力道扇过来,顾长乐几乎是飞了出去,她撞在椅背上额头霎时间流了血,耳朵嗡嗡的整个人都懵了。
坐着的大长公主哪里见得自家女儿受这样的委屈?蹭的站起来去把顾长乐扶在怀里,气愤难当的看着庭降厉声质问:“降哥儿!你是疯了吗?她是你的表妹,是跟你沾着血亲的,自幼你在我身边养大,从来是个温顺谦恭彬彬有礼的好孩子,怎么能动手打自己的亲表妹!”
他冷冷一笑,“皇姑母,我至今念着你的恩情,寿王叔当年要一剑劈死我,是你不顾性命把我护在身后我才得以活命,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官家,可那是我欠你的恩情,同长生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她既不欠你什么,你又何必处处找她麻烦?”
“疯了,疯了!”大长公主愤愤斥责,“我作何去为难她?我身为你的姑母,为的是皇家的尊严体统,她乡野之地出来的,举止粗鄙行为不端,我不过是尽本分,赐给她两个教习嬷嬷让她好好学学皇家规矩,如何难为她了?倒是你真真伤透了姑母的心,为了还未过门儿的这么一个人,都能动手打亲妹妹了,你是长本事有出息了,学会打女人了!”
他一挥手,“够了!我不想听你的辩解之词,长生是朕钦定的皇后,谁都别想伤了她!顾长乐以下犯上,来人给朕把她拉出去杖责。晌午是时候朕就警告过她,她却仗着姑母的势去而又回,朕给过她体面,是她自己个儿不要。”
“好,好的很啊,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皇姑母也不放在心里头了,你要是打长乐,就连姑母一起打了罢,横竖我一把老骨头,打死了正好去见先帝,亲去给先帝告罪,没有把官家教好我还活着做什么?”大长公主死死把顾长乐护在怀里,声泪俱下,“她脚腕子都脱臼了,历来是娇惯的,细皮嫩肉哪经的起再拖出去打一顿板子的?”
言绥后脚跟着进来,瞧着眼前这场景赶忙又退了出去。
廷牧耷眉臊眼,“奴才都说了您别跟着进去,可瞧见了罢。”
出现济宁这个地名完全是设定和剧情需要,不要过度脑补不要过度脑补不要过度脑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是地域黑,济宁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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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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