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六岁时,贺玄度生母亡故。

三个月后,贺丞相便迫不及待将陈氏扶正。

贺玄度猝然没了母亲,父亲又从不将他看在眼里,幸得祖母垂怜,养在膝下。

祖母上了年纪,难免心力不济,他无人教导,性子渐渐养得野了。

那个时候,他的确养过一只兔子。

可他正是读书向学的年纪,贺丞相最厌这些东西,说是玩物丧志,他怕被父亲责骂,只是偷偷养在院中。

可惜那兔子只跟了他不到一年,便被父亲发现,着人丢了出去。

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若不是亲眼所见,柳舜华应当不会知晓才是。

柳舜华不紧不慢地说着:“小白是我无意中捡到的,我一直偷偷养在后院。可后来,还是被父亲发现了,他不喜欢我养,想让人把小白丢了去。我不肯,便抱着小白跑了出去。我跑了很久,直到跑在一个高墙边,我不小心跌了一脚,小白便跳了下来。等我从墙角爬起来,就看到一个小公子将小白抱了起来。”

她偷偷瞥了眼贺玄度,只见他微仰着头望着天空,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继续道:“那小公子摸着小白,动作轻极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白,小白似乎也很喜欢他。我便想,小白跟着我不长久,还不如跟着他。而且,我看他家高门大户的,小白定能过得很好,这才放心离开。”

贺玄度听到此处,突然长叹一声。

柳舜华适时道:“贺玄度,我知道是你。在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替我养了小白。”

贺玄度身形微微一顿,再望向柳舜华时,脸上缓和了不少。

柳舜华心喜,果然奏效了。

前世,贺玄度一贯清寂,话并不多。

贺玄度的这些事,她都是从老夫人那里听来的。

那日,她陪着老夫人用膳,下人端上一份兔肉羹。老夫人见状,忙令人撤了去,并告诫说二公子已经回府,日后桌上不能出现兔肉。

她心下好奇,便问了缘故,这才知晓这段过往。

贺玄度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满脸哀切。

他问:“那只兔子是你的啊?”

柳舜华下意识地点头。

那只兔子自然不是她的,她只是编个故事,来获取贺玄度的信任。

对于同样的遭遇和经历,贺玄度总是会生出怜悯之意。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应也不会差。

贺玄度嘴角勾起,带着一丝嘲弄:“你不该谢我,是我对不住你。你的小白,我并没有护住。”

柳舜华怔了一下,贺玄度这是在自责?

“那只兔子……我后来去寻过。在膳房门口,我捡到了曾系在小兔子腿上的红绳,红绳上满是血迹……”

贺玄度面如冰霜,声音发冷。

柳舜华并不知道会是这样,若早知如此,她断然不会提起这段过往。

心上似乎被压着千斤巨石,仿佛那只兔子真的是她的一样。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她替六岁的贺玄度难过,当时年幼的他看到红绳时,该会有多无助。

她也替那只兔子难过。

贺玄度说话一向没轻没重,不懂迂回。他平生所见的女子,对着他几乎都是笑的,从不曾有人在他面前哭过。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柳舜华,他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在一边干着急。

他凑近,歪头道:“你别哭啊,那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这样,改天我送一只还你,怎样?”

柳舜华依旧在哭,她也不想哭,可就是止不住。

贺玄度急了:“十个,十个。若你还不满意,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总行了吧!”

柳舜华慢慢止住了哭,哽咽道:“我不要。”

贺玄度一拍脑袋,“你瞧我,都忘了你父亲也不喜欢你养这些。这样,你说你想要什么补偿,但凡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给到你。”

说完,他瞥了一眼柳舜华,“写字就算了,那日我只是一时兴起。我这个人,一读书写字就犯晕。”

柳舜华转身擦干泪,“我还没想好,你让我想想。”

贺玄度长松一口气,她总算是不哭了。

“小姐,小姐。”

是芳草在找她。

贺玄度生怕她再哭,忙催促道:“你家丫头寻你,赶紧回去吧。”

柳舜华颔首,眼眶泛红,“贺玄度,你总该信我了吧。”

贺玄度点头如捣蒜:“信信信,你赶紧回去吧。”

绿玉在贺玄度肩头跳了几下,学着贺玄度的语气,又叫道:“柳舜华,柳舜华。”

听着绿玉的叫声,她突然一滞,想起此前它就叫过她的名字。

她踌躇片刻,方想开口询问,贺玄度已是等不及,拱手道:“柳小姐,先行告辞。”

他只想快些离开,一看到她哭,他就不知所措。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柳舜华心中莫名一闷,她看上去很可怕吗,怎么贺玄度总是躲着她?

芳草才到府门转角处,便看到柳舜华红肿着眼走了过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柳舜华用手挡了眼睛,“没事,被风迷了眼。”

待回到后院,柳棠华已经起床,正满院子去寻绿玉。

柳舜华见瞒不住,只得说是绿玉贪玩飞了出去,她找了许久也未曾发现踪影,大约是不会再回来了。

柳棠华听罢,抱着鸟笼哭得昏天暗地。

柳舜华将自己这些年搜罗的小玩意拿出来大半,才总算将她哄住。

晚间难得聚在一起用膳,柳棠华低垂着头,神情恹恹。

柳奉见状,还未细问,孙姨娘却先开了口。

“蓁蓁啊,我听说相府下了帖子,邀家中女眷前去参加相府老夫人寿宴。”

柳舜华扒了一口饭,点头。

随后一想,孙姨娘这种身份,肯定是不方便参加的,她这么问,多半是替棠华考虑。

她又道:“我一个人去有些无趣,芊芊会同我一起。”

孙姨娘笑了一下,“你们两姐们去,还是有些孤单。不如,带上萋萋一起吧。”

柳舜华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孙姨娘。

瞧见她头上多了一根蓝田玉簪,瞬间明白了,她这是收了叔母的好处,替她来当说客来了。

她漫不经心道:“蔓华也想去,怎么叔母不带着她来说,反而让姨娘从中传话?”

孙姨娘心虚,赔笑道:“这不是今日碰巧过去,顺口就说了你要去相府赴宴之事,萋萋听了,羡慕得不行。”

柳舜华道:“蔓华不是正与府尹家公子说亲,还有闲心参加寿宴?”

一听这话,孙姨娘叹了一声,“快别提了,亲事黄了,府尹家公子没有看上萋萋。昨日我去,萋萋那眼,哭得核桃一般,可怜见的。”

柳奉瞥了她一眼,“萋萋可怜见的,你没看到芊芊眼睛也肿了?你这个娘当的,可真尽责。”

孙姨娘这才发现,柳棠华眼睛红肿,似是哭过。

“作死啊,你做了什么?”

柳舜华心下不满,孙姨娘这话问的,好像棠华哭也是错一样。

可她到底是棠华的娘,柳舜华还是将绿玉之事告知。

柳桓安突然问道:“绿玉,就是那只鹦鹉吗?”

柳舜华点头。

孙姨娘一嗤,“我还当什么大事,姑娘家的养那些做什么,还不如多学学女红针线,才是正经。”

柳奉将碗筷放下,“姑娘家学些女红是正事,可也不能太束着她们了。日日在后院待着,也是无趣。这样,明日你们去街上看看,有什么想买的,尽管去买。”

孙姨娘瞅了一眼棠华,“老爷别太宠着她,也该多想想松儿,他在外头求学,苦不堪言,已三个月未归了,老爷也不说要去看看。”

柳奉眉头一皱,“求学之路艰辛,这点苦都不能吃,还谈什么成家立业。”

孙姨娘心下憋屈,见棠华不替自己兄长说话,依旧扒着饭吃,便朝她撒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将来若是嫁不出去,有你哭的,还指望柳家养你一辈子啊?”

柳棠华本就心情郁郁,孙姨娘这一骂,一双杏眼含泪,委屈极了。

柳舜华斜眼过去,想起上辈子棠华被封皇后时孙姨娘的嘴脸和眼前毫不掩饰的厌弃,心下一阵鄙夷。

棠华有她这样的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柳桓安实在看不过去,在柳棠华背上拍了拍,“姨娘放心,即便芊芊将来不嫁,柳家也不缺她这一口饭。她是我亲妹妹,我养她一辈子。”

此话一出,柳棠华眼泪止不住地流,伏在柳桓安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止柳棠华,柳舜华也跟着红了眼眶。

若是上辈子,听到兄长这话,或许她会更加坚决一点,没准能早日脱离相府。

柳奉皱眉,对孙姨娘道:“孩子大了,以后这样的话少说。”

他眼光又扫过柳桓安,“还有你,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哪能不嫁人。你也老大不小了,等忙完这一阵,我就安排人给你说亲。”

柳桓安忙道:“父亲,此事不急。”

柳奉“啪”地一拍桌子,“不急,你已二十有一,还不急。”

柳棠华吓得浑身一抖,忙从柳桓安肩头移开,垂头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孙姨娘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老爷消消气,咱们大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如今又得皇上重用,挑剔一点也情有可原。老爷若是放心,我替大公子瞅着。”

柳奉这才满意,“咱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自然不在意门第。只一点,人品要好,模样就算差点,也没什么。”

柳舜华见柳桓安黑着脸,忙道:“父亲,过些时日便要去相府贺寿,寿礼可要提前备下才好。”

柳奉点头:“是要早些准备,只是不知备些什么才好。”

柳舜华笑道:“那可是丞相府,自然什么都不缺。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必挖空心思去想,反正也比不过别人,只需拿出家中珍贵的,尽了心意便可。”

柳桓安称是,“蓁蓁说得不错,若是太贵重,反而有些不合适。”

柳奉沉声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只需忙完这阵,老老实实地去相看些姑娘才是正事。”

柳桓安听罢,面上已有几分不悦。

柳奉叹息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让你娶妻,倒像要害了你一样。”

柳桓安沉默。

柳舜华有些忧心,兄长这模样,多半是有了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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