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丁嫱抽抽噎噎地掉着眼泪，她对面是一脸怒气的封语之，丁嫱看起来好像被封语之欺负了一样。

“昨天她和我说让我把你也带着去，我不愿意，她就把我书包全抢走了……”

“有我的东西？”

“没有……呃、你给我的纸条……”

封语之想起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丁嫱被欺负，就上课给丁嫱传纸条，约她去学校平时没什么人去的美术室吃晚饭。

怕她找不到，封语之还画了个路线图，标注了教室在实验楼302。

丁嫱是个很记恩的人，对周围的善意报以200%的感激，有如上供神明一般珍藏着那张纸条。

丁嫱被抢了太多东西，钱、卡、作业，而且她年纪太小了，是真正的16岁，在封语之询问她前，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16岁的丁嫱懵懵懂懂不知道，20岁被父母送出国读书的丁嫱一定知道。

是她害了封语之！

试问，如果韩倩拿这张纸条给一班的男生，说封语之找她，而那个男生真去了并发生意外，封语之还和韩倩去吃了火锅的话，封语之会不会被视为和韩倩一伙的？

所以上辈子丁嫱的救济、丁嫱的支持、丁嫱的友谊，都基于丁嫱的愧疚。

封语之宛如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明明室内温度宜人，暖意融融，她却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丁嫱看封语之的表情吓了一跳，她隐约感觉自己一定做错了事，但她还是不明所以：“对不起，封语之，对不起……”

“……没事。”

封语之缓缓开口。

“等会帮我个忙。”

然后我们两清了。

*

封语之和丁嫱翘课了。

二中的监控还没普及，翘了化学和生物课，只要教英语的班主任不来教室看，是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们两个不在教室的。

不过也是因为监控没有普及，像美术室这种用不到几次的地方，滋生了一些似霉菌斑驳的恶。

封语之把美术室的窗帘拉好，在漆黑的环境里靠在墙边假寐，丁嫱战战兢兢地握着自己的手机，如坐针毡。

她咽了咽口水：“语之，要不咱们直接告诉老师吧……”

“告诉老师就抓不了现行，顶多口头警告韩倩她们几句，下次她们还敢，我可不想被她一直惦记……你要是害怕，就直接报j，说你被抢了很多次钱。”

丁嫱不敢。

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情极差无比，很有眼色地乖乖闭上了嘴，嘴里默默念着刚刚背熟的电话号码。

封语之给了对她来说一个完美的自救和赎罪方案……不用她本人出场，只需要在两边的人对峙的时候打通老师电话，告诉老师这个地址就行。

就像平时，龟缩在封语之身后，就能解决很多麻烦。

封语之会去救那个男生。

丁嫱悄悄看着封语之，惶恐地很想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对她失望？还是生气？

封语之没有太多的情绪。

摧毁三观再重塑是每一个成年人的必修课，她花几分钟就整理好了心情——和丁嫱的关系怎么处理往后放放，当务之急是别的事。

本来，她是打算下午的课间直接告诉一班的班主任韩倩盯上了她们班某位同学，看看能不能阻止惨剧发生。

但现在，韩倩直接把她拖下了水，封语之就得在事情发生前和对方聊聊。

她其实没见过上辈子的受害者，但对方家长的疯狗劲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她直接去找老师，她敢说会被对方的家长说是临时反水，少管所不用进，但同学老师怎么看她可没什么把握。

所以她最好在事情发生前和这个人好好聊一聊，把自己摘出来，再演戏把韩倩送进去。如果对方不肯配合她演戏的话，就逼丁嫱去报j。

封语之正想着，外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听起来至少有四个人。

她后背一凉，就听见一道男声传来：“……封同学，到地方了，你可以说我妹妹怎么了吗？”

韩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陆同学这么关心你妹妹，你和家里人关系应该很不错吧？”

封语之在心里狂骂——她以为两波人是分批到的，最好是受害者先到，结果怎么回事啊！

姓陆的这个大傻X怎么说跟着人来的！？

人家说到这说就真跟着来，没有脑子的吗！

她给丁嫱打了个眼色，让她立刻打电话，就抓起拖把往门口靠去，生怕一个不注意姓陆的又受伤了。

二中的后门都开了一个小窗子，供教导主任随时随地从后面扫射那些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同学。

美术室的教室也有。

封语之靠在门边，悄悄探出个脑袋。

一班那个男生背对着她，看不太清脸；但韩倩和她男朋友的脸，她看得很清楚。

韩倩：“那家里给你多少钱？拿出来看看？”

封语之一脚踹开了美术室的后门，一个大跳抬手就一拖把就怼到了韩倩男朋友的脸上！

封语之可没收力气——这一下纯属报仇，况且拖把又没多硬，能打伤鼻梁都算这拖把质量好的！

韩倩男朋友捂着鼻子喊疼，封语之淡定地收回拖把，守护神一般在陆星河面前站定。

封语之：“韩倩，你顶着我的名字在外面干什么呢！”

韩倩脸上的惊愕掩都掩不住：“封……你……你……你说什么呢！”

韩倩强作镇定，想上手去抢封语之手里的拖把。

封语之仗着身高胳膊长，直接打了丁嫱的手一下。

韩倩捂着手瞪着她，也不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

“你才是封语之？”

封语之身后的陆星河冷不丁出声。

封语之眼睛盯着眼神不善的韩倩，眼角边都没空扫陆星河，简单说了两句。

“她顶着我的名字找你，我不知道她要干嘛。”

“她们叫？”

“女的叫韩倩，男的她男朋友，不知道。”

……

看封语之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戳穿了，韩倩到底只是个高一小孩，沉不住气，扯着自己男朋友的袖子，让他赶紧继续上。

眼看着对方步步逼近，封语之果断转身，抓起陆星河的胳膊就往楼梯口跑。

陆星河反应很快，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就开始配合封语之：“刚刚她们有个同伙去了一楼卫生间，不能走侧梯，我们走消防通道！”

“行！”

封语之虽然腿长，但真不是什么经常运动的人，此刻拖着一个男生还有一个拖把，真是拿出吃奶的劲儿了——她的表情失控，绑马尾的绳子也掉到地上不知所踪。

到了消防通道口，她一把拉开铁门，把陆星河推了进去，闪身关上门，又把拖把卡在门上，趴在扶手上喘着粗气听韩倩她们在门外咆哮着放狠话。

陆星河看起来状态好点，还想过来给她顺气，封语之瞪了他一眼，指着楼梯没好气地说：“赶紧跑啊，愣着干什么呢。”

不是一个，是两个！

封语之见势不妙，想缩回门内，却被人一把拉了出来，摔在地上。

和这种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16岁小屁孩讲道理？封语之一开始就放弃这条路了！

讲道理是要和文明人讲的，而韩倩这群人，她们不懂法律、无视道德和规矩，全凭着喜好和情绪做事，她们要是能听道理，就不会因为封语之破坏她们霸凌丁嫱而记恨封语之了！

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封语之感受着手上的疼痛，听着韩倩在她脑袋上气喘吁吁地骂脏话，努力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仔细观察。

她趴在地上，视野受限。

但也刚好是从这个角度，其实能看见一些事：韩倩穿的小皮鞋乍一看很张扬，实际上已经灰尘遍布；除了堵封语之她们的那个小跟班鞋子很干净外，其他人都是，运动鞋脏兮兮的像几年没擦，还有人穿着一眼假的阿迪……

封语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韩倩想不清楚没关系，你们其他人得想清楚了，我来之前已经让班长去叫老师了，老师来了看见你们校园霸凌导致我左手骨折，退学都是轻的，跑不了进少管所，你们家长送你们来上学就是希望你们蹲局子的？”

按着她的跟班似乎被说动，松了脚；可韩倩不在乎，她一脚踩了过来。

X的！

封语之心里一万句脏话——皮鞋的底比运动鞋硬的多，韩倩这一下又根本没留情。

刚刚的骨折其实是骗人的，虽然也疼，但封语之能感受到的痛只是浮于皮肉；韩倩这一脚踹过来，封语之能感受到的痛感直接升了级，脸上的表情顷刻崩塌。

韩倩欣赏着封语之的样子，嘴里满不在乎道：“老师要来早来了，你要是害怕了就一边站着去，等会分钱也没你的事！”

封语之：“给了你多少钱？为这个进少管所值得吗？”

韩倩翻了个白眼：“鬼扯吧你，我就是打他一顿，能有什么事？”

可上辈子你们把人家打的鼓膜穿孔，失聪了！

你韩倩的下场也没落着好，出来了没多久就二进宫了！

陆星河也没放弃自救：“我也给你们钱，你们现在回去和那个人说已经打过我了，拿两份钱，不好吗？”

韩倩似乎有兴致：“他出了500，你能出多少？”

“我只带了400，不过饭卡里还有快1000，你们可以拿走，我不挂失。”

虽然很想吐槽陆星河是什么大少爷，还在饭卡里充这么多钱，但是封语之还是抑制住了。

韩倩要是真拿了，等会老师到了来个人赃并获也挺好？

封语之挺满意，韩倩不知道满不满意，她没说同不同意，又踩了封语之一脚：“你呢？你出多少？”

封语之沉默了一下：“……我就带了25块钱，饭卡里100。”

“穷鬼！”

韩倩移开了脚，示意两个人把钱丢过来，封语之捂着手臂站了起来，乖乖照做。

韩倩拿了钱，又翻脸不认账：“行了，陆星河你走吧，封语之你留下。”

封语之想对这群反复无常的青少年翻白眼：“钱少了？”

“哪有，这不是感觉你为人仗义想交个朋友嘛。”

封语之后撤一步想回消防通道，结果被人推了一下。

“我们找丁嫱借点钱花花你不愿意，找陆星河有事你也要管，你封语之忙得很啊，看我不顺眼？”

封语之忍着疼，露出个假笑：“用我名字找陆星河有事，你暗恋我啊？”

韩倩无语：“……”

因为她的智商和外貌成反比，所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能机械地说出原本的台词：“我们认你当朋友，你的钱还你，陆星河的钱……一起吃个火锅？”

封语之这下不是假笑了，是真笑了，戏谑与愤怒攀上了她的嘴角，眼神也控制不住散发戾气，她正想着要怎么组织语言才能不搞砸局面时，一直没走的陆星河开了口。

“别去，你去了就是分赃，以后她出事你也会被连累。”

丁嫱变了脸色，扭头看了过去，阴毒把标致的脸庞破坏个稀碎，她直接一推封语之，转身朝着陆星河开口：“烦死了，打他一顿！”

封语之脑袋一懵，事情还是变成这样了，但还能怎么办？只能遵从本能了，打吧！

好歹不是1打4，是2打4！

她直接一把薅住离陆星河最近的人的头发，丁嫱也不甘示弱，一巴掌打在她脑袋上，陆星河也乱拳打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

低沉的一声怒吼响彻整个过道，与之伴随着飞来一个黑色不明物体，狠狠砸在韩倩的背上。

韩倩吃痛地喊了一声，同时她的后背也沁出一声冷汗，因为她认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完了完了，教导主任！

封语之也呆呆地看着那个飞来的不明物体，黑色的外表彰显着坚硬的质感，显示着仍在通话中的屏幕昭示着它过硬的质量——

诺基亚原来真的可以这样用吗！

*

“这件事老师会严肃处理，你们好好在医务室待着吧，等会我找人送你们去医院。”

“好、好，老师能不能打个商量，我也是见义勇为，能不能别和我爸妈说我和人打架了……”

送他们的老师不敢答应：“封同学要不等一下来我们办公室等着，一起和你父母说？”

“那算了算了……我就问问。”

校医对肿起来的手臂束手无策，只好给封语之一个冰袋敷一敷，赶紧联系车送医去了。

封语之垂着脑袋想东西，一是为了理清思绪，二是为了忘记疼痛。

陆星河挨了打，韩倩她们落不到好了……丁嫱不出头也行，回去再和她聊聊……她这边，爸爸妈妈那……哈哈……

大概是封语之愁绪太过感染人，陆星河看了她好几眼，最后还是开了口。

“没关系，你别害怕，你就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内里奔三的封语之：？

……小屁孩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