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时至今日,沈云芝依然可以轻易记起前世初次撞见崔淮为先楚王妃守牌位的场景。那时的她百般筹谋、费尽心思想要接近崔淮想要博得崔淮的倾心,因而该做不该做的事皆没有少做。

二月那场家宴之后,她与崔淮在书房有过不寻常接触。

到底她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多少也羞怯,又以为崔淮心中她有所不同,方才有一段时间避着他。

她以为崔淮迟早会按捺不住主动来寻她。

但根本没有。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崔淮的生活平静如常。

慢慢确认过这一点,她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是以只得另做打算。

便是在那个时候。

她无意中得知崔淮那阵子夜里常常去兰汀苑为先楚王妃守牌位。

兰汀苑是先楚王妃病逝前住的地方。自先楚王妃病逝后便被封存起来,除去楚王和崔淮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连她姨母、崔骊珠和崔泓也是如此。

但知晓崔淮守夜的消息,以为崔淮思念母亲以致如此。

她大着胆子去兰汀苑寻他。

月色如练,针落可闻。

兰汀苑黑漆漆一片,唯有正堂里的一点光亮。

她行至正堂,但见崔淮背脊挺直,端坐于灵案前。他循声偏过头,被夜风吹得几许扭曲的火光映照在他清冷俊美的面庞,往日平静无波的双眸空洞洞望过来,他手中又尚且捏着燃烧的冥纸,那般形如鬼魅的模样直令她毛骨悚然。

只崔淮开口说话是熟悉的温和沉静。

她自不至于多想,以为兰汀苑四下漆黑一片,屋舍年久失修,才乍瞧见这般场景难抑心慌。

崔淮却非思念母亲才去兰汀苑。

后来了解得更多些,沈云芝逐渐摸索出端倪。

崔淮去为先楚王妃守灵多因自认心有邪念,故而在母亲灵位前自省悔过,摒除邪念,修持自身。而崔淮眼里的邪念,其中之一便与男女情事有关。

她大着胆子去兰汀苑寻崔淮的那次正是如此。

而那也与她与书房种种脱不了关系。

谁能想到,世人眼中楚王世子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竟关乎这般因由。

崔淮此人将男女情事视为罪过,他前世那般对待她,焉能没有几分认定她害他破戒的迁怒。

以崔骊珠所言,崔淮近来又如前世频频去兰汀苑为先王妃守灵。

但,这一回总不该同她有牵扯。

“芝娘?芝娘!”

“我说话你怎么也不听,在想什么呢?”

絮絮叨叨半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崔骊珠终于发现沈云芝兀自正在发愣。

不满拧眉,索性又追问一遍:“芝娘,你在想什么?”

沈云芝望向崔骊珠,没有否认自己走神。

她反而轻声道:“骊珠,我在想先楚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骊珠小的时候见过先王妃吗?”

崔骊珠一惊,忙对沈云芝比个噤声的手势,微有恼意。

“这是你应该打听的吗?”

沈云芝知道先楚王妃在楚王府可谓禁忌,否则兰汀苑不会被封存起来不允任何人出入。故意提及先楚王妃,崔骊珠便不会在意她的走神,只会警告她莫乱说话。

“骊珠,我……”

沈云芝迟疑中道,“方才是想起姨母,才有此一问。”

崔骊珠闻言,眸中隐隐的不忍。

她极轻地叹一口气:“母妃也是很好的人。”

尽管没有多聊先王妃之事,然而三言两语过后,崔骊珠情绪明显变得低落。之后陪沈云芝学习射箭也心不在焉,沈云芝自己一样不在状态,跟着女夫子学射箭的第一日最终草草收场。

即便反复告诉自己崔淮去为先楚王妃守灵不会同她有关系,偏她心下隐有忧虑,未能自我说服。

原本这些时日已经睡得安稳,自这一夜起却连续几夜做起噩梦。

沈云芝饱受折磨。

连日休息不好,眼下乌黑隐现,若无脂粉遮掩,谁都能瞧得出她脸色差。

崔淮去守夜一事令她心下隐有不安。理智却告诉她,自己已经及时收手没有继续招惹崔淮,按理这些事不会再同她有任何关系,完全不必自作多情、忧心忡忡。

一切只能怪前世崔淮所犯下的恶行带给她的阴影太大。

沈云芝心有忧思,行动却变得积极起来。

楚王妃将她喊去询问她是否愿意同姚家公子见一面,她直接应允,再缠着崔骊珠陪她出门。

“这个姚公子你真觉得好?我怎觉得比之前那个周韬还不如?”哪怕到得相看的这一日,被沈云芝半牵半拽着登上马车,崔骊珠也没有减少对姚公子嫌弃。

沈云芝其实并无太大感觉。

只是出门一趟去结交年轻郎君好过闷在府里。

正如此前和周韬相看,反而意外同梁正廷梁芷兄妹互相认识了。

缘分上的事情,总归没有定数。

此番相看约在白云寺。

沈云芝和崔骊珠乘马车出城,前后花得半个时辰才到。

白云寺香火鼎盛,来祈福的香客如流水一般。

从马车上下来,崔骊珠斜睨沈云芝,没好气问:“你当真要在这个姚公子身上浪费时间?”

“姨母说姚公子出身虽然低了些,但他乃是家中独子,家风尚算清正。”沈云芝温声细语,“我想着见上一面再说,骊珠觉得我见他浪费时间,可也……得罪了七公主,只怕是有些影响的。”

崔骊珠对自己的婚事尚不上心,更说不清沈云芝的事。

她想法直接,自己瞧不上的便觉得旁人不该认可,勿论这个人是沈云芝。

“那些踩低捧高之辈何须在意?”

崔骊珠冷哼一声,“罢了,你想见便见,左右也已经过来了。”

沈云芝笑,同崔骊珠入得白云寺,直接去往寺中高耸入云的姻缘树。

那是和姚公子约定见面的地方。

她们来得不早也不晚。

行至姻缘树下,没有见到那位姚公子,崔骊珠立时吐露不满:“怎有让小娘子等的道理?”

沈云芝说:“许路上有事稍微耽搁了。”

“我怎么不信偏这么巧。”崔骊珠冷冷一笑,“我看分明就是不在意。”

沈云芝无奈,崔骊珠却不耐烦站在树底下等人任由旁人打量,遂直接牵着她去厢房休息,不容置疑道:“歇会儿再回来,左右他来迟了,等等你又如何?”

然而姚公子一直没有出现。

秋月替沈云芝出来瞧过许多次,姻缘树下始终没有年轻郎君在等人。

“什么狗屁姚公子!”

崔骊珠的耐心所剩无几,破口大骂,“我早说此人不靠谱,你非要见。”

沈云芝反笑出声。

崔骊珠瞪她:“亏你笑得出来。”

“骊珠替我不平煞是可爱,我心中欢喜。”沈云芝莞尔,“听闻白云寺的斋饭不错,姚公子不见也罢,尝一尝寺中的斋饭,好歹没有白来一趟。”一个素不相识的姚公子,确实不至于牵动她太多情绪。

崔骊珠被沈云芝三言两语哄得气消大半。

吩咐过命白云寺的饭堂备下饭菜后,她们从厢房出来,准备去寺中闲逛,却意外遇见崔淮。

他今日穿烟青色宽袍,玉冠束发,腰间佩着香囊玉珏。

缓步从容行来,清冷的面庞似被明灿日光照得被镀上一层暖色。

“大哥哥怎也在白云寺?”崔骊珠又惊又喜。

崔淮道:“来听慧明大师讲禅。”他抬眼,目光落在沈云芝的身上,“姚公子今日不会来了。”

沈云芝本没有看崔淮。

他忽地提起姚公子,她惊诧不已,不能不看他:“殿下此话……何意?”

崔淮没有为沈云芝解惑,是林跃接过话,含糊回答:“殿下到白云寺时,恰撞见姚夫人来寻姚公子,之后姚夫人让姚公子随她回府,他们便一道离开了。”

沈云芝微怔。

崔骊珠替她生怒:“不来便罢,连句消息也不递让人白等吗?”

沈云芝却明白林跃定然有话未能说出口。

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算了,骊珠。”沈云芝扯一扯崔骊珠的衣袖,劝她。

崔骊珠压根忍不下这口气:“我便说是根本不在意你才如此,你还要说什么路上耽搁了。”

“偏你这般好欺负。”

“这种人有什么值得上心的?回头等我寻几个不错的让你们见面认识。”

当着崔淮的面,沈云芝没有应下她的话。

崔骊珠不甚在意只问崔淮:“大哥哥留下吃斋饭吗?”

崔淮有其他事情要忙。

崔骊珠不敢留他,目送他离开,依旧和沈云芝两个人去闲逛顺便等斋饭。

“陈昭誉!”待到她们转回姻缘树附近,崔骊珠瞧见一个熟悉身影,惊喜喊得一声,带沈云芝上前,笑问,“不是说要在祖宅待一阵子吗?几时回京的?”

沈云芝暗暗打量眼前这位少年。

温文尔雅,气质斐然,且又姓陈……她想起皇后娘娘出自陈家。

少年一笑如融融暖阳:“丹阳,好久不见。”

“这两日刚回来,今日陪母亲来上香,未想碰到你。”

崔骊珠笑:“我也是陪芝娘。”而后同陈昭誉介绍沈云芝身份,再对沈云芝说,“他是皇伯母的侄子,今年十八,是不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她没有压低声音,这些话清晰传入陈昭誉的耳中,惹得他面有赧色。

沈云芝微笑,没有接崔骊珠的话,同他见礼。

陈昭誉礼貌回以一礼。

崔骊珠注意到他手中的红绳,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个吗?是白云寺的姻缘绳。”陈昭誉低头看一看手里的东西,无奈一笑,“母亲命人去求来的,非要我将这姻缘绳挂在姻缘树上。”

崔骊珠眼前一亮:“姻缘绳?求姻缘的吗?”

得到肯定回答,她立时命人再去求一条姻缘绳来,塞到沈云芝手中。

“陈昭誉,你教教芝娘,她也想求姻缘,可是不懂。”

崔骊珠把沈云芝拽到陈昭誉的面前。

崔淮从小佛堂里出来。

行至廊下,他遥遥望见姻缘树下的三人。

沈云芝正转过脸看陈昭誉。

她冲陈昭誉展颜一笑,笑容明媚远胜过春光。

崔淮脚下微顿,手指抚过腰间玉珏,吩咐林跃说:“回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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