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温之峤引她去了四房院子里最东边的偏门前,一处假山里,寂寥无人。

平日里除了自己偶尔闲坐,基本也无人来此处洒扫。

“小山哥哥,别不开心了。”

虞杳杳撑起腮肉,睁大了眼,想逗他笑。

“你知不知道这次生病有多凶险?你伯父母如此怠慢,怎么让我放心你待在那虎狼窝里。他们是不是就等着你出事,好彻底把姨母姨父,还有你祖父给你的东西都包揽过去。”

温之峤声音大了些,又看见虞杳杳穿的正是水红色的襦裙,袂摆长长的,只露出一截粉白色的纤细脚腕。

他最喜欢的颜色。

突然也就消了些气焰。

“也没有啦。堂哥对我很好,还背着他父母,给我送冰鉴,降温很有用。”

虞杳杳弯起杏眼,便像狐狸一样惑人。

温之峤一手擎住她圆圆的肩头,另一手撑在山壁上,神色骤变,有些发狠。

“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很快又松了劲,“抱歉,弄疼你了。”

虞杳杳并不恼,她并不知道病中温之峤为她做了多少,只是醒来听婢女说,他送来的药可值千金。

他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子,这么多年和姨母在府中又过的艰难,哪里能有这些门路,定然是费了工夫的。

“你怎么得来的那些药?”

温之峤顿了顿,眉眼垂了下来,不见方才的震怒。

虞杳杳觉得他这种时候,一切都细细长长的。

纤长的眼,冰薄的唇,软下去的肩,不竖起身上的刺,让人怜爱。

“你不用管,也不用愧疚,只要更对我上心些就好。”

温之峤抚过她眉尾,淡淡的,明明没有描颜色,却自成远山一般,让他觉得看似近,却又有些距离。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温小山,京郊那处宅子,我去岁就快修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里面会有人住?”虞杳杳盯他盯得紧紧的。

他不敢躲闪。

温之峤心口一阵温热,那是他们俩的秘密。从前应是郭氏入府时外祖家给的嫁妆,侯府后来又分了一次产业,这宅子并上周围几处又回了四房手里。

加起来也还不大,他们人微言轻,在侯府产业里,自然算不上什么。

但他去过,很喜欢,在南海子附近,便偷偷带了虞杳杳去看。

虞杳杳说,我会让这块荒地,变成很温暖的地方。

小山哥哥会有自己的家的。

她没有食言,温之峤每次再去,就看见多了一处连廊,添了几处梁架。

温之峤听了她的话,像似吃了安神的药,只匐在她肩头。

“你挂着我就好……念我就好……。”

虞杳杳也不知为何,自病中和病愈之后,多梦多思。和温之峤温存一会儿,莫名有些喘不上气,像是累着了。

便把他很宽阔的肩背抬了起来。

“先别说这些了,一会儿来人了。咱们又不是小时候,成什么样子。”

虞杳杳脸有些红,自是羞怯,又觉得她和温之峤之间实在是轻易辩白不清楚的感情。

太多年,关于她失去双亲,关于他做庶子的艰难。

他们不是单纯的有情人,更像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虞杳杳有时会想,即便来日他们婚事不顺,她也感激他做过的这些。

只是病愈之后,思绪像碎片一样凌乱,她在伯父母和温之峤这边各种周旋,有时也觉得力不从心。

“我去给金夫人问个安,礼数还是要到的。你别送我了,找个侍女领我去寻路便是。”

“我不许你去,大房不值得你费这些心,金褒容那个毒妇更是。”温之峤欲圈揽住她。

“表哥,他们不做人归不做人,我去,对你和姨母只有好的。总归我还是公府的人,他们总要给几分薄面。”

温之峤红了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是了,他什么时候有用过,除了和虞杳杳之间他人无法替代的岁月和时间,他究竟有什么是值得虞杳杳青眼的。

他只有虞杳杳了。

可他说不清楚虞杳杳是不是只有自己。

“不许你去……”。

温之峤又缠着磨了身前的人一阵,想起每次虞杳杳往大房送过东西之后,外间的折磨又少些。

便又只好松了人。

温之峤正经束手立着时,当真是小山一样,锋利又拒人千里,总让虞杳杳和平时近处的他联系不起来。

“还有,没事儿别过来了,我不想你在人前看顾这些人情。”

温之峤又严肃起来,朝假山洞口外张望一会儿,“在东府里好好待着,我会去看你的。”

他时常会做噩梦,梦到虞杳杳过侯府来,被自己的几个哥哥看中,从他身边夺走。又或者在那些筵席上,便被她叔父母做主定了亲事。

她太美了,又太过重情义,定是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

“乖,听话。还像以前一样,等着我就行。”

温之峤知道,自己说这种有些威严的话时,比那些甜言蜜语更让虞杳杳受用。

“知道了,我先去了。”

虞杳杳知他舍不得松手,故意挠他掌心,狡黠得便挣脱了。

“问过安就回,马车就在东门口,你进来的地方。”

温之峤偶尔真觉得自己像她夫婿似的,陷入到一种甜蜜的幻觉中。

*

虞杳杳刚进前院大房门口,便隐约看见一陌生男子背影,立在一处紫藤花架下。

要说裴休是被赶出院子的也行,他把宫中御赐的安南鲜花完璧归赵,又把食盒里的精致点心换成几册经史奉还,上面还有自己亲撰的批注。

“裴休,你什么意思?你不接受侯府抬举你也就算了,我女儿伤怀几日,也便能移情,多的是男人供他择选。你拿这些书册来是何意,讥讽我们家与仕途无缘吗?”

温弼声音发抖,却还有力气摔杯。

“我告诉你,就算你有个首辅父亲,将来也未必能从这政局里全身而退。我夫人家有金嫔娘娘倚仗,什么样的好贤婿得不到。更何况我妻妹在宫中与郑贵妃秘从,郑氏现在是何声势,太子之母,你该看看清楚的,掂量掂量你还配在此处挺直腰板吗?”

裴休也并不想弯腰,他只是坐的有些累了。

“温侯不必动怒,晚辈并无此意,只是这几本书册,都是我从前熟稔的集子,写了些批注,于科考倒也算堪用,若侯府子侄有意进取,看一看也并无坏处。”

裴休淡淡噙笑,不卑不亢,迎上温弼横睁的怒目。

“小辈已无心取仕,正准备避世而居,务农也好,渔猎也罢,总归是不理俗务了,侯府朱门绣户,自然也不会需要一个做农夫的女婿。”

一室瞠目结舌。

他眯着眼,心绪已飞远。

“我此行,只为奉几本小书。还祝侯府明朝登科,一举得中。”

裴休被洒扫出门,抬眼看见的就是这处迎着暖光的紫藤花架,诧异间想:

“明明不是俗辈,磨砺便可,却偏用娇养的法子,与打压又有何异。”

他突然觉得今天话太密了,明明重活一次,告诉自己多说多错,低调些好。

慢慢来吧。

虞杳杳看着那个穿着单薄素朴,衬得倒也挺拔的背影,把紫藤花架顺手挪到了背阴面,也不顾府中杂役在后骂骂咧咧。

倒觉得有些趣味,便问引路女使。

“敢问姐姐,远处那陌生男子是谁,虽也看不清脸,但打扮倒也不像侯府中的贵人。”

“哦,大抵是裴首辅家的次子,是有些穷酸气。今早应是来拜侯爷的。别提了,拒了婚事也就罢了,还来羞辱一番,老爷夫人都气的不行。表小姐看看,要不要缓些进去。”

“正是了,多谢姐姐,也免了冲撞侯爷和夫人,倒托你替我把这些东西晚些送进去,就说是四房家的表亲来问安。”

她又另外从袖中摸出一枚银锭,“多谢姐姐提点,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虞杳杳露出个标致的笑容,倒让那女使如沐春风,一口便应下了。

她再抬眼望远时,那男子像云雾过山峭似的,已不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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