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药好了。”

暗四在帘外轻声道。

“拿进来。”

“是。”

暗四把汤药碗放在了离床最近的楠木桌上。

暗四立在一旁，见王爷盯着沈清也不出声。

此时的沈清还发着热，已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眼看药汤就要凉了。

“主子，需要属下来喂小五喝药吗？”

“不必，你下去吧。”

顾骄闻言，这才将思绪拉回。

偏过头盯着暗四，好似在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错觉，错觉，暗四心里安慰道。

但该嘱咐的东西还是一个不能落。

“主子，小五背上的伤可能…该上药了。”

“抑制毒性的话，可能需要每天泡上一个时辰药浴。”

顾骄点点头，示意知晓。

“主子……”

顾骄挑眉，神情像是在问：你还有完没有。

“需要让人来服侍小五吃药吗？”

顾骄冷哼一声。

“不必，本王亲自来。”

“是，属下告退。”

暗四感觉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说出去要掉脑袋那种。

他悄悄退出殿内，并贴心地把门关好。

顾骄这才卸下所有防范，好好观察眼前人。

几个时辰前，二人还在雪夜中逃命，从山崖上坠落的失重感好像还未消失。

顾骄看着沈清乖巧的睡颜，虽然没能避免他受到伤害，但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不是吗？

顾骄端起瓷碗，拿着汤匙，一口接一口地给沈清灌进去。

但昏睡之人牙关禁闭，顾骄也从未服侍过他人，喂一半漏一半。

磕磕绊绊地把人黑衣换下，再用凉水敷额降温。

折腾了大半宿，终是结束了，顾骄也感觉到疲惫，翻身上床，直接躺在了里侧。

他思绪纷乱，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但大部分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唯一让他苦恼的，是他对沈清的感觉。

即使是上辈子的生离死别，也不足以让顾骄产生别样的**。

是的，当他看到沈清身上留着自己弄出的痕迹，一方面是欢喜，另一方面却是妒忌，是难以掩饰的占有欲。

留下痕迹的是这一世的顾骄，不是他。

他恨不得把人抓来，把全身上下的印子都重新覆盖一遍。

这好像已经超过了救命之恩的报答，也超过了瑶春之事的愧疚。

但他抓不住那是什么。

上一世也没对一个人产生过这样那样的思绪。

将军和王妃过世得早，也就没有长辈去教导。

顾骄所有情意和世故都是从战场上学来的。

可重活一世，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混小子。

因此，他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如果他真的对沈清产生了别样的心思，他会好好待他。

如果不是，他会补偿沈清，在力所能及之处，护他好好过一辈子。

小五也喜欢他不是吗？

他想到怀中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

人走之前的情绪不会有假。

一下子想通了，困意涌上。

顾骄看着枕边人的侧颜，安心的睡了过去。

清晨，阳光透过窗棱，打在床幔上。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沉得觉了。

沈清缓慢睁开眼睛，目光还有些呆滞。

鞭刑、问话、被主子抱上床、睡着......

我在主子的床上睡着了！

猛然清醒，沈清挣扎着想从榻上下来。

身子一动却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沈清不适地动了动双腿，腿间一片黏腻，但中间并无之前那种火辣的疼痛。

除了有一点异物的不适，更多的是药膏的清凉感。

那处好像也被上了药......

突然，一双手禁锢住了他的双肩，力道之大，挣扎未果。沈清回头，对上了顾骄似笑非笑的眼眸，一时间忘了动。

顾骄早早就醒了，只是碍于沈清还在睡梦中，不忍打扰。

暗卫的警惕性很高，即使身负重伤，若是顾骄要是有大动作，大概率也会把人弄醒。

“刚给你上了药，又想裂开？”

手下的沈清挣扎的力度分毫未减。

主子......给我......上药？

亲自......上药！

面上热度越来越显。

想逃。

“还是说，你还想让本王再给你涂一次？”

很好，不动了。

“属下不敢。”

但沈清把脸埋在枕间，不愿面对。

虽然昨天发生的简直恍如梦境，但能得王爷如此相待，哪怕只有一日，也足够了。

沈清其实有些飘飘然。

但他只敢偷偷高兴，反复把相处的每一幕记在心间。

作为一名身处阴影的暗卫，心中却爱慕着自己的主子，若是被发现，早该被千刀万剐。

顾骄手撑着头，左手捻起一缕枕边人散在床上的墨发，细细的把玩着。

要不是听到沈清肚子传来咕咕叫的声音，顾骄大概还能欣赏很久。

前世被所有敌人忌惮的“影子”，冷漠话少的暗五大人也有如此娇俏的一面。

“来人，传膳。”

外殿的侍卫低着头将托盘里的药膳，还有几碟小菜放在了楠木桌上。

顾骄摆手，人便退了出去。

鲜腾腾的粥还冒着热气，香味四溢，勾得埋在枕头里的沈清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看得顾骄心里一软。

他起身跨到床边，端起粥，用勺试了试温度。

“起来，用点东西。”

沈清闻言，不敢不从，撑着坐起来，看着顾骄一副要喂自己的架势。

“属…属下自己来。”

顾骄用勺轻轻磕了下瓷碗边。

“张嘴。”

沈清努努唇，犹豫良久。

“主子…属下手是好的，可以自己用的。”

沈清眼巴巴地望着，眼里夹杂着惶恐不安。

僵持良久。

顾骄败下阵来。

将勺子递到沈清手中，把小桌移到床前。

“这里的你得用完，不得浪费。”

刚见到沈清就是遍体鳞伤，总是想着能对他再好一点。

却忘了，这一世的顾骄对沈清还当做一把趁手的工具。

如今突然变了样，倒是让他更加不安。

罢了，徐徐图之。

“一会儿会有人领你去泡药浴。”

“瑶春的药性还未解，这几天暗一会替你。”

“好好休息。”

沈清听到顾骄如初的语气，竟是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看来主子脑子没坏，还正常。

突然的温情，大概也是因为自己解了瑶春的毒吧，沈清心想。

虽然心脏处还一阵一阵的绞痛，沈清却觉得一切都值得。

“是，属下遵命。”

顾骄穿好外袍，径直去往书房。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书房内烛火摇曳、墨香扑鼻、香雾缭绕。

顾骄独自待了一个多时辰，面前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上面写满了上一世，后面几年的大事梳理。

因为顾骄直至今日，也没想通，赵乾煜为何突然发难，要致自己于死地。

起初他是以为，忌惮自己手中的兵权。

但仔细想想，兵部在太子势力下，他还未登高位。自己手中的军队对他而言，更多的应该是助力，没道理在上位之前杀之。

顾骄拎起纸张一角，置于烛台之上，看着火苗一点一点侵蚀，热度传于指尖。

无论如何，不能再走上前世的老路。

“主子，暗一有事回禀。”

“进来。”

一道黑影迅速窜入房内，抱拳跪地。

“属下查到苏落背后的关系了。”

苏落......

这女人入府失败，便是一颗废子，已经没有很大价值。

但顾骄忆起飞石峰太子狰狞的嘴脸，和畅快的奸笑。

他能确定。

苏落并不是太子之人。

如果没有冒名顶替一事，看起来倒像是突然倒戈。

但在府中筹谋那么多年，怎可能是突然？

“说下去。”

“是。”

暗一起身，弯腰将手上的密信递上去。

“苏落一直生活在江南，周围的人都能证实。”

“但还是依着蛛丝马迹查到，她身上的银钱常年来自一个酒庄。”

“酒庄背后是户部侍郎的人。”

顾骄一眼扫过，思绪回到上一世。

依稀记得上一世户部侍郎被他设计，换成了赵乾煜的人。

原来这位，被调到了工部。

工部隶属大皇子赵乾辛管辖。

看来这苏落，来头不小。

顾骄想到最后这女人进了太子的府邸，想来也是大皇子的手笔。

赵乾煜啊，赵乾煜，螳螂捕蝉，黄雀却在后。

想来他死后，这太子的位置也不一定坐得稳。

顾骄笑着把密信烧了。

“审出什么了？”

顾骄想知道赵乾辛会把这暗线嫁祸给谁。

毕竟，若不是自己有上辈子的记忆，怎么也不会知晓，户部侍郎会是大皇子一党。

暗一摇摇头，回禀道：

“这女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刑室一半的用具皆上过了，但嘴硬得很，什么也没说。”

顾骄点头，他早有预料。

“但派青卫搜了她的房间，有发现这个。”

暗一从窄袖口中掏出一个用于传信的竹筒。

顾骄接过，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张洒金粉蜡笺。

上面还印有云和龙的样式。

“太子专用？”

暗一点点头，但话锋一转，

“这会不会太过明显。”

顾骄嗤笑。

“当局者迷。”

“苏落咬死不说，又搜出这个。”

“你若是拿到她面前，还能给你搭一出戏台。”

这赵乾辛还真是……小看他了。

“那苏落……还要审吗？”

顾骄抬眸，眼光中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狠辣。

食指拂过拇指上还好好带着的白玉扳指。

“刑具不还有一半吗？”

“好好用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