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本以为回府还有要事,没想到顾骄只是单纯换身衣服。
沈清褪下了身上常年的墨色,转而顾骄给他挑了一件月白衣袍,同色刺绣束腰,虽然素雅,但在光线下却熠熠生辉。侧腰悬挂青玉莲花玉佩,站在外亭等着顾骄到来。
没多久,顾骄身着深红宽袖长袍,玄色绦带系于腰身,阔步走出。他鲜少会穿如此光鲜的颜色,甚至还头戴墨玉冠。
“主子穿得和平时……好生不同。”
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穿着的顾骄,但在沈清眼中还是觉得格外好看,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第一次和你过节,当然要好生打扮。”
是的,算起来,这好像是二人互表心意后第一次过像样的节日。
顾骄看了一眼,伸手把沈清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到一旁。
“不够配你,回头挑个衬你的再戴。”
沈清对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主子觉得好看就够了。他瞥见主子腰间也没有戴任何东西,反而心中更加窃喜。
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怕是连京都主街的市集,也比不上此刻的热闹非凡。
顾骄他们的马车也只能堪堪停在街道外,根本无法再近一步。二人索性弃了马车,从主街的一头逛了起来。
怀泽县虽没有宵禁这些规矩,但晚上也鲜少有人出门,平日里街上自是一片寂静。
但今日却不同,长街之上、花灯火树,艳色丝绸高挂,却比不过少男少女一分俊逸。小摊商贩,卖力吆喝,热闹非凡。
因着七月七而在岷湖设立“乞巧楼”,以花灯点缀,沿河而放,一行少女立案相对,对月穿针,以求能夺下头彩,来年定能如愿以偿。众人临水相望,拍手叫好,好些人就此趁着人多,打听着爱慕之人的行踪。
顾骄对此并无兴趣,还不如街边吹鼓杂艺之人来得好看。
二人随着人流向前,偶有感兴趣之物便停下看看,挑选一二。
正当顾骄继续向前时,突然感觉身边一空,他回头,沈清还在原地未动,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
随之看去,是一个制糖葫芦的手艺人。
但这糖葫芦却并非街上叫卖的那种,单单裹了层糖衣脆壳,反而还在外面沾了层烧制过的糖汁,老师傅巧力一搓,这糖汁就如同蜘蛛织网,三千银丝裹住了红色楂果,看起来格外诱人。
沈清本就嗜甜,顾骄是知道的,平日里也没有机会能看到这些东西。
他看着沈清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似乎是发现今日换了衣袍并没有将荷包带出来,有些局促地搓搓手,转头想找顾骄“求援”。
顾骄失笑,难得一见沈清如此幼稚的一面,款步走过去。
没成想,却被一女子抢了先。
顾骄黑了脸。
“公子也喜甜食吗?”
女子步摇、银簪花饰两相映衬,淡紫锦绣纱衣笼了全身,只留下雪白而又纤细的脖颈,虽以假面遮住容貌,却挡不住致雅之气。她手中彩络以千丝编织,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沈清还未反应过来何事,人来人往地挡住视线,他急着找到顾骄,只得随意地应了声。
“嗯。”
顾骄将沈清的小幅点头尽收眼底,女子应该是抬手笑了,头上的步摇随之晃动。
好一个博佳人一笑,顾骄脸更黑了。
他三两步迈过去,就听见女子开口道。
“小女詹涟漪,观公子相貌堂堂,见之倾心。”
“鲜少能见公子这般人物,不知公子可愿收下涟漪之礼。”
话毕,她将彩络摊在手中,递上前去。
就分开了几秒,顾骄有一种后院失火的危机感,没等沈清开口,他快步挡过去。
“抱歉,他没有办法收下你的东西。”
顾骄出言打断,言语间的愤怒非词可表。
詹涟漪看向说话之人,男子红衣张扬,却更体现出了他的雍容华贵,相貌比起白衣公子更甚,绝非池中物。
但涟漪自有自知之明,她詹家在禹州虽已是大户人家,但红衣公子这般气质绝非她家能高攀得上的,更何况,她更喜欢月白袍公子身上的矜贵之意。
“乞巧佳节心意全,他本人都没有说话,这位公子又怎能替他人做下决定?”
顾骄沉了脸,第一次有人敢暗讽他没有资格置喙沈清之事。
沈清虽不知顾骄为何突然发了脾气,但乞巧的规矩还是有所耳闻。这彩络代表了女子心意,他心中已有主子,又怎会收下旁人的彩络。
“抱歉,姑娘还是收回此物。”
詹涟漪身为家中嫡女,多少人上门求亲她都看不上,第一次遇见如此标致的人物,忍不住献出彩络子,却一连被两个人拒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提高了声线。
“公子为何不愿?”
她伸手扯下面具,露出了姣好的容颜。禹州本就是商贾贸易之地,詹家在禹州又是出了名的商户,好些人都认出了詹涟漪的身份。
沈清一门心思在都在顾骄沉脸之事上,只想快些将人打发。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只能实话实说。
“在下已有倾慕之人。”
顾骄闻言,面色好了许多,但此女太过大胆,居然敢肖想沈清,试问在京都时,何人敢在顾小王爷面前这般放肆。
“听到了吗?他说不收。”
来往之人驻足看戏,詹涟漪第一次赠人彩络却被拒之千里,有些羞怒,却也不肯轻言放弃。
她将彩络子扔在沈清怀中,娇贵之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本小姐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反悔了,就到禹州城詹家寻我。”
话毕,转身就跑了,留下正欲将东西还回的沈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等他收回手,就被顾骄大力一扯,从围观的人群中蹿出。
沈清知道顾骄还在气头上,只好乖乖跟着他的力道向前,直到一个卖假面的小摊前。
“喜欢哪个?”
沈清哪有心思挑选,指着最近的红耳白狐,顾骄拿起假面就给沈清带上,将一锭银子交给老板就走,丝毫不顾老板在后面大喊。
“客官!给多了!”
这锭大银都可买下半个小摊了。
乞巧佳节女子可大胆表露心意,为了防止未出阁的姑娘尴尬,女子皆以面具蒙面,若男子拒绝,不会得知彩络的内容,自然也就不会暴露女子身份。但男子也可以面具示人,表明已有家室或婚约。
沈清的手腕被扯得有些酸痛,但他好像有点明白顾骄生气的缘由了。
虽然主子黑脸会让人心生惧意,但沈清此时心里居然会有一丝泛甜,就像是已经吃下了那串糖丝缠绕的糖葫芦。
直到走出了长街,人群的喧嚣已经散在身后。
热闹褪去,岷湖倒映出的也就只有繁星点点,以及,被顾骄压在树干上斥夺了呼吸的沈清。
四下无人,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声。
良久,顾骄才退开。并非第一次这般突然被袭,沈清已经学会了换气,现下只是有些轻喘而已。
白狐面具只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此时却歪在了鼻梁处。
顾骄伸手帮他把面具回正,出言问道。
“笑得这么开心,喜欢我这般对你?”
沈清抿了抿已经有些红肿的唇,还是诚实地点头,随即又摇头。
顾骄笑了,指尖抚过沈清空无一物的腰间。
“那就是不喜欢?”
他刻意地误会沈清的意思,就是为了逼他开口,但顾骄的小计谋明显成功了。
“不……不是。
“是喜欢主子生气。”
顾骄佯怒。
“我生气,你开心?”
“不是……主子不要胡乱曲解我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顾骄明显一副非要问到底的架势,沈清没有办法。
“是主子好像吃醋了……”
顾骄掰正了他的脸,将他还拿着彩络子的手举起。
“是,我就是吃醋了,看见她给你送这东西,我就生气,你居然还拿了一路?”
沈清下意识想丢掉,但又觉得詹涟漪不过是女儿家心性,就这么随意丢弃了人家的心意不好,若被有心之人捡了去更是麻烦。
他想开口解释,却又有些匮乏。
顾骄看出了沈清的意思,没再为难他,却一把收走那彩络子。
“我会差人给她送回府上。”
沈清松了口气,主子没误会就好。
但下一刻,顾骄又拉住了他的手,问的问题莫名其妙。
“你知道乞巧节女子编织彩络子是为了什么吗?”
沈清当然知道,就连今日在寺中都有人在窃窃私语。
“为了倾慕之人。”
顾骄向后退了一步,二人之间距离拉开,给月光留下了一道空隙。
顾骄从袖中掏出一块玉饰,形似茉莉,通体温润,虽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但每一块花瓣都雕刻的极其细致,晶莹剔透。唯有尾穗处略显杂乱,像是新手,编织得有些生涩。
顾骄将玉举起,月光从侧边洒下,像是覆了一层薄纱。
“乞巧节,女子以彩络定情,以求一位如意郎君。我虽不会编那东西,但亲手雕了个玉坠,以求我的王府主君。”
顾骄将玉伸近。
“沈清,你愿意吗?”
仔细想了想,还是把彩络还回去更符合俩人的作风。
很好,见完长辈就求婚,不错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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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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