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中了邪。”

“中邪！姨，这可怎么办？”

在庙里一妇人拉着一位头发花白老人的手，眼里全是慌张，连手都带有些颤抖。

这是张念生第一次见到，生为他后妈的女人。原来对他这么上心。

他看着関帝的神像，那神像彩漆染了满身，一双圆眼怒瞪，棕色的脸上无不透露出威严二字。张念生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今天太阳光真好，只不过风有点冷，吹的他手凉。

腕上的伤口有些疼，他扯了扯衣袖，却不小心扯到了绷带，拽到伤口更疼了。

他只看那神婆闭着眼，絮絮叨叨的对他母亲说着什么。他只觉得无聊，百无聊赖的看着神像发呆。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

“小儿这是被邪祟缠上，需得一百八十八即可消灾，佛爷那里扔上十块，包爷那里扔上十块，这関帝要扔一百八十八。”

神婆说完，还看了妇人一眼。母亲二话没说，就从口袋里拿出钱，诚心的拜了拜。

这句话是张念生听到的。他原是不信这种东西的，现在也是。最近精神情况不太好，不小心割腕被他父亲发现了。家里人封建信佛，就以为他撞了邪祟，非要拉着他去庙里去。

他只觉得好笑，若是真的有神，神的职责不就是保一方平安的吗？需得那么贪心，要这么多。若是真的有用，他宁愿在财神殿里跪到双膝破烂，磕到额上出血。

本来这没什么，他父母想怎么做与他无关，他也不需要这些，但是他父母却觉得做这些是为了他好。

所有声泪俱下，到头来却单纯的感动了自己。

张念生只觉得真的不值得，像他这种渣滓。就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本来一切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就行，但偏偏提起了他的生母。

这神婆知道张念生死了妈，就说这邪祟与他妈有关，里里外外说了个遍。无一句不显现出她的神通广大。

“孩子，被两鬼缠上，这鬼怨气太足竟缠了十八年有余……一大一小。”

张念生妈死了，生孩子难产死的，今年刚好第十八年，他不知道这神婆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把他精神障碍的事推脱在他妈头上。

张念生的底线就是他的母亲，情绪再一次忍不住爆发出来，“别tm瞎逼逼了，我亲妈，他能害我！求求你们了，怎么连死人都不放过！”

张念生面露凶色，还双手并住嘲讽似得拜了拜。最后，蹬了神婆一眼，逃似的跑了出去。还没跑几步，鼻血流了出来。晕倒在路上。

张念生看着逐渐模糊的天空，一辆汽车刺耳的鸣笛声绕的他的头更疼了，可惜车不长眼，直接从他的胸口碾了过去。

血摊了一地，伴随着妇人惨烈的哭声。

张念生只流下了一滴泪，死也好，死了也罢。他一直不理解，说一句爱他有怎么难吗？

人总是很奇怪，就像是养一只健康的小鸟，觉得几天不喂食也没有关系，可是当他掉完毛，漏出骨瘦如柴的身躯时才发现。

哦，原来的我的鸟生病了。

光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视野，他在心中闭上了眼，窝囊了半辈子的生活也该结束了。

心中有个声音。

“活下去！”

突然，张念生觉得头突然好疼。死也不让他死的安生。他就像是滚进了烈火中，被业火灼烈的焚烧，烧的他皮开肉绽。

“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他就像是如梦初醒。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出来的一样，大汗淋漓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恍惚的看着自己白嫩的手，耳边还传来女人的低泣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渗人。

[我还活着。]

他心里这样想，看着肉嘟嘟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窗户开着，晚风吹的他懵懵的。

床边还坐着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姨姨?”

中年妇女身披白衣。俨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大哭了一场，低头一看他也身着白衣，披麻戴孝。只不过视线不对，他怎么变矮了，不对不是他变矮了，是他重生在母亲死得那一天。

今夜晚风有点凛冽但是仍然吹不走这浓浓的夏热。眼前的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张念生掐了掐自己的手，很疼，疼到心里的那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真是重生了?所以……他以后发生的那些事，自己也是可以避免的了！

老天让他重活一世。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着的时候，高中被同学欺凌，整个胳膊没一点好肉全是大大小小的烟疤，后来他爸要二婚出去工作，却把他扔给奶奶，让他被同学看不起。虽然是九岁的身体，灵魂确实快三十了，再遇到那些人不就是像遇到毛头小子一样吗？

可是，他看着满身黑衣，披麻戴孝的自己。老天爷即是眷顾自己的，又是残酷的。

他重生在自己母亲死后，人生的一大遗憾，终究还是没有弥补的过来。

他的母亲是新时代的女性，喜欢穿的很时髦，也很爱保养。可是不巧，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又想要二胎了，那时候国家鼓励生二胎。

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东躲西藏了。张念生见过怀孕的女性，因为没钱上交，交不上罚款就被强行流产。

哭着抱着自己碎的都拼不齐的孩子，疯了。最后老汉也出轨了。

母亲想生二胎，国家也鼓励。可惜的是，就是因为二胎难产死了，可笑的是，大小都没保住。

张念生心里冷笑，这个时代可真坏啊，那时候的人，人人都想生。几十年后，人口问题出现了，国家又鼓励生三胎，完全把计划生育这件事抛的一干二净了。

时代变了计划生育就成了一个笑话般。

世代交替更迭，无论是那种抉择，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不过是时间更迭才显现出对错罢了。

“念生醒了?”

张念生的姨姨那时已经有些老了，皮肤有些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她对自己很好。母亲在的时候，经常住在她家，她也对自己很好。

“姨姨，妈妈呢？”

张念生用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握着她的食指，十分疑惑。

上一次，他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家里人怕吓着他，也怕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近他的身，不让他进灵堂，只能在房间里让姨姨看着他。

“你妈妈出去打怪兽了，念生乖。姨姨在这陪着你呢，你怕什么呢？”

姨姨很慈爱的摸着他的头，可是眼里难过暴露了她的心思。甚至眼眶里再次续满了泪水。

可惜的是重生前自己还小，根本不明白这个眼神传递出来的意思，那是一种悲悯偷着绝望。

“妈妈死了，对吗？”

张念生问出了上一次，憋在心里始终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姨姨一惊，原来念生知道，他懂得这些，所以才能说出这句话。

“念生啊……”

他姨姨也很难为的露出了笑脸。准备哄他在这里好好的待着。

“姨姨不用再骗我了，我知道因为什么。求求你了姨姨，让我再见妈妈最后一眼吧。”

此话一出，面前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流出了泪水。再也忍不住露出了难过之色。亲姐姐死了，心里再怎么平静，都瞒不了自己破涛汹涌的情绪。

“乖念生，姨姨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