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落,虞上熙捧着誊抄好的经文到前殿内,焚香烧经,她有些茫然的看着袅袅升腾而起的香烟雾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
从前,前路未明,可她却深知,晁国之内无人敢欺她,辱她,所以万般行事,皆由心念,即便是撞了南墙,也满不在乎。
可如今,前般诸事朗朗,她却开始踌躇不安,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误了性命。
别人若是有这重来一次的几乎,只怕会乐掉大牙,而她,当真是无愁也生愁啊!
“郡主,不好了,人不见了。”施桃慌慌张张的从后殿奔了出来,言语微颤。
“啊!嘶 !”虞上熙愕然抬头,盆中的火苗儿舔在了指尖,让虞上熙一声惊呼,猛地收回了手,起身望向施桃。
“怎么了?”
“婢子不知,刚刚我端了药去客房,但是客房里没有那人,我里里外外的找过了,也问过了洒扫的叔伯,他们都说没瞧见那人出去,郡主,你说那人会不会被……抓!”施桃也是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人,睡在床上怎么就没了呢。
虞上熙听着施桃不详的猜测,心中一沉,顾不得指尖的灼烫,打断了施桃的话,急声吩咐了下去。“施桃,去找庆伯,先敲钟,然后去找北锋营,让他们找,就算是死的,也得将尸体给我送回来。
“是,婢子这就去。”施桃连忙点头,提了裙摆,就往殿外跑去。
该死的,该死的!
虞上熙在心中咒骂着,脚下却不停,直往后殿走去。
未曾借助自己半分帮助,依然撑着活了下去,替自己替友人讨回了公道的人,却因为自己的插手,反而命丧途中,让友人冤死成屈,还赔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这样的结局,让虞上熙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救苏景刑,是因为敬佩他的品行,希望他在不沦落前世那么狼狈的情况下,获取他想要得到的公道。
更何况,他要是死了,岂不是更加证实了,她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闯祸,诸事不行的愚笨之人。
殿外代表着寻人的两声钟鸣,在旷野中的回荡,后殿内的客房门,一个个被虞上熙推开。
没有,没有!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难道是她他太过于掉以轻心,以至于让宸王府的人钻了空子,将人劫走,此念一起,让虞上熙低沉的心,越发沉入谷底。
待将所有的房间都搜寻了一遍之后,虞上熙有些无措的站在大庭之中,目光茫然,手脚冰凉。
忽然间,两只在空中追逐打斗的鸟儿,一头撞在了虞上熙不远处的地上,它们张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叫唤着,跳着脚儿飞扑向对方,狠戾的啄着对方的羽毛。
仅是一会儿功夫,地面就摊开了不少的鸟羽。
它们实在过于吵闹,让虞上熙不想回神都难。
虞上熙茫然的视线聚焦在鸟儿身上,她咬住下唇,拳头握紧,被灼烧的指尖因为挤压开始刺痛,将纠结与无力挥散。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不看到苏景刑的尸体,她绝不认输。
虞上熙在心中为自己暗暗鼓劲,然后深吸了口气,往前殿走去,正好撞上了往回赶的施桃
“郡主,已经吩咐下去了,北锋营的将士已经围了奇枞山,只要人还未出山,就定能寻到。”施桃快走几步到虞上熙的跟前,然后回禀道。
“知晓了,你留在殿内等消息,我出去再寻寻,若是有消息回来,鸣钟一声为讯,我自会赶回。”
“这……郡主小心。”施桃犹豫了一下,可对上虞上熙果决的眸光,再一想到这几日,参汤补药,不要钱一般的往那人嘴里送人,都不用想,就知晓虞上熙待此人的重视。
就算自己劝阻,郡主定然也会执意去寻,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去忤逆郡主,给郡主是平添烦闷呢。
虞上熙也不多留,匆匆越过施桃,便往下山路走去。
只是………
虞上熙这才走到了半路,就瞧见村里几个熟识的叔伯,用木棍架着架躺椅,躺椅上躺着的大爷,不是苏景刑又是哪个呢。
"郡主,俺在山里捡柴,碰到这个正在摘野果的外乡人,听到你在寻人,所以就把他抬上山来了,郡主,你要找的是这人没错吧!"为首的汉子冲着虞上熙憨憨的笑了两下,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扬起下巴指了指苏景刑。
“多谢诸位叔伯,正是这位,还请叔伯多走两步,帮我将此人送会英武殿中。”虞上熙当真是被气笑了,她担心这个,怀疑那个,生怕他被宸王给挫骨扬灰了,此人倒好,留着半条命居然还有兴致去摘野果。
为了给他治伤,汤药都花了她好几十两银子了,她还能缺他这两口小食?
虞上熙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话给吐了出来,躺椅上的苏景刑怕是也知晓虞上熙生了气性,不自觉的收拢了捧在手心,用宽叶盛着的野果,默默的将视线挪到一遍,不敢与虞上熙对视。
“是郡主要找的人就好勒,你们几个下山去告诉村里、营地的,说人找到了,不用忙活了。”都是朴实的老百姓,自然没有读书人的心眼子,为首的汉子冲着身后的人吆喝了声,原本一起上山的百姓,呼啦一下就全散了,只余下四个抬轿之人。
他们抬着苏景刑,轻松就上了英武殿,一直将人送到了后殿内,这才将人放下,与郡主告辞。
虞上熙气鼓鼓的盯着苏景刑,苏景刑默默的看着手里捧着的野果,施桃在一旁笑眯眯的瞧着生闷气的虞上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氛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诡异了起来。
最终,还是虞上熙没能忍住,“我以为你怕死的,不曾想倒是个不怕死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施桃忍不住掩嘴偷笑,苏景刑也不得不将视线挪到虞上熙身上。
他艰难而又踉跄的站起身来,却又如捧着珍宝一般捧着那捧野果,他走到虞上熙的跟前,然后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将野果捧与眼平之处。
“你要作甚?”虞上熙被苏景刑举动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话也未经脑子,直接脱口而出。
“还请郡主帮我。”因为躺了好几日,苏景刑一张嘴,声音嘶哑至极。
虞上熙曾与英武村的村民约定过,若是遇见了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以山里当季的野果为凭,送上一篮子送给她,她便会赠出一条银子打造的小鱼,上面刻着篆体‘熙’字。
鱼上有熙,虞上熙,只要拿出此银鱼,御京城内的人便知晓,是她虞家照看之人,自不会再生为难之意。
苏景刑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执意要去摘这果子,莫不是知晓了这个,他从哪里知晓哦啊的。
虞上熙这时候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你认识我?还知晓什么?”
此话一出,虞上熙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苏景刑可是在宸王府中呆了俩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名讳。
“在下苏景刑,郡主之名,谁人不认。还请郡主恕罪,在下之所以会出现在奇枞山脉,是因为郡主成亲那日被侯宁拦阻时,被在下侥幸瞧见,一直听闻此处乃是虞家的地盘,所以在下想赌上一把,如今庆幸,在下赌赢了。”
苏景刑淡淡一笑,衬托他如今病弱无力的风姿,当真是一副翩然弱公子无疑了。
“虞家有鱼,鱼上有名,此为虞家凭信,晁国开元七年,天灾**,前朝旧祸,外寇虎视眈眈,国库空虚,为筹措军资,虞家便以鱼为凭,凡商贾士族,为平滋事贼祸,可以五百到一千银的价钱,向虞家购此鱼,将此鱼悬于地界,遇匪患流氓,皆可凭此鱼向当地驻军求助,若无不应,军法处置。
我曾在州城的商铺梁上见过,所以上午之时,不小心窥见了银鱼,是制试不同,可在下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心有揣测,只能胁私以求。”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虞上熙一脸古怪的看着苏景刑,哪有人有求于人时,还将自己之前的算计说的这般清楚明白,他就不怕自己一时生怒,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在下相信郡主是至纯至真之人,若隐瞒于郡主,在下心有不安。”苏景刑说的坦坦荡荡,可听在虞上熙耳里,却怎么也不得劲,但又思量不出哪里不对劲来,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施桃。
施桃会意,几步上得前来,凑到虞上熙耳边,低声言道,“郡主,他先是奉承虞家先祖,将银鱼之用陈述,又提及阮婶子以野果换银鱼之事,再捧一番郡主,乃是告诉郡主,先祖有信,郡主有诺,既有此诺,他也换得,既然换得,此诺如信,郡主必须得帮他,若不帮忙,郡主言而无信,毁坏虞家的名声,担不起虞家的子孙。 ”
施桃有意无意,放大声量,堪堪能让苏景刑听见。
苏景刑听在耳里,神情纹丝不变,也不知心有成算,还是旁的什么。
原来如此!
虞上熙这才恍然大误,这聪敏之人讲话,总是喜欢弯弯绕绕,七拐八拐,别有深意。
若棋逢对手还好,毕竟可以互通有无,但对于她这种普通人而言,岂不一个不小心就遭了算计。
难啊!心累啊!
不过,也难为苏景刑为了开口找她帮忙,这般费劲心思,要是让他知晓,自己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生了想要帮他的心思,会不会懊恼自己自作多情,做了一堆的无用功。
这般想着,虞上熙心中被碾压的郁闷感,顷刻消失,化为痛快。
虞上熙装模作样的沉思了几下,然后上前,伸手接过苏景刑那一捧野果,满不在乎的开口,
“起了吧!你这半条命,可是我花大价钱救下的,要是被你折腾死了,岂不亏大了,想要求什么。回客房慢慢说,即便我帮不了你也没关系,我可以替你唤太子哥哥来,只要是晁国的事,就没有太子哥哥平息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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