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枞山脉一处绿荫繁茂的灌木林,宽大的叶面簌簌而动,一个背着箭羽的瘦小身影袭近,只见他在枝蔓中飞快窜行,然后嗖的窜进了灌木林中,叶片摇曳中,虞上熙的身影若隐若现。
“禀将军,西南方一百米开外,发现敌踪,还请将军示下。”一个压低的声音从灌木林中响起,遮掩不住声色中的激动与稚嫩。
“将士们,草草国的敌寇就在眼前,随本将军一道冲锋,歼尽贼寇,壮我花花国之威。”
“尊将军之令,冲啊!”
一段煞有其事的对话后,灌木林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茎叶摇晃中,穿着一身朱红劲妆的虞上熙,领着七八个满面兴奋,瞧着皆不过十来岁的孩童,从灌木林中钻了出来。
“斥候带路,尔等随我前行,小心行事,莫要被敌寇发现行踪。”虞上熙握紧手中弓箭,弯着腰,一脸警惕的四处观望,她身后的孩童亦是学着虞上熙的模样,谨步缓行。
“侯尚,我沈家与宸王府素无恩怨,今日尔等设伏于此,难不成意图谋算我沈家!”就在虞上熙行至山腰之处,一夹杂着怒气的耳熟之音,骤然响起,于这空谷山脉中回荡,便是虞上熙想装听不见都难。
沈阙朝?她都上奇枞山了,这厮阴魂不散追来还想做什么?
此处,视野开阔,又居高临下,虞上熙一眼,就看到山腰之下的石径上,两方人马正在对峙,除了沈阙朝的马车,另一方人马她也认识,不就是前几日拦了她去路的宸王府侍卫嘛。
这是提前预谋,试图再此杀人灭口?
虞上熙心念一至,那嘴角不自觉飞扬而起,她扬手遮眉,微眯着眼眸,眸光灼灼。
那谁,宸王府的……侯尚?你要真能将沈阙朝给杀了,本郡主高低都得去向陛下替你求个将军当当。
侯尚啊!你可别怂,快,快刺下去,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正等着你呢!快快快……
虞上熙心中催促着,指尖已不自觉间扣入掌心。
“沈公子误会了,属下不过是奉宸王爷之命,追捕逃奴,倒是沈公子新婚燕尔,不在沈府内陪伴夫人,却来此地,可是听说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侯尚狐疑的打量着沈阙朝,他这几日在山里连轴的转,自然不知御京城内的掀起的大风浪。
不过,沈阙朝成亲那日,他可是亲眼瞧着虞上熙上了英武殿,这几日就没在下来过。
沈阙朝此番前来,莫不是向虞上熙请罪的!
他虽有这般猜想,可却依旧不敢放松半分警惕,实在是那厮过于狡诈阴滑,虽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和诸兄弟在山中大半月余,屡次被他逃脱不说,还折损了他好几个兄弟。
此人对宸王爷太过重要,不管沈阙朝有意还是无心,他都不得不防。
“我沈阙朝出现于此,与你何干,还不让开。”不提新婚还好,一提此事,沈阙朝便气不打一处来,成亲那日,事出突然,他完全被赶鸭子上架,可这几日天天听着爹斥娘责,再想想,好端端的他竟比虞上熙矮了辈分不说,虞上熙更是成了他的岳母,岳母比女婿还小,这说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今日,按礼制而言,正是他与苏……虞婉莹三朝回门,即便他二人万般不愿,可婉莹改了姓氏,上了虞家籍谱,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无从更改。
若他二人不来,有违礼法,必被孝悌之辈所唾弃。
所以,即便是万般不情愿瞧见虞上熙那得志猖獗的模样,他和虞婉莹也不得不上英武殿,拜见虞上熙。
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无从发泄,侯尚这不上赶着撞枪口来了嘛。
若来的是宸王爷本人,他毕恭毕敬,恭敬一番,可眼前的,只不过是宸王爷养的一条狗,胆敢吠到他跟前来,当真是不知死活。
“让开可以,还请沈公子容我等搜查一番马车,属下怀疑逃奴就藏匿在这马车之内。”侯尚动也不动,嗤笑一声,把玩着手上的长刀,意思分明。
“放肆!”沈阙朝何从受过这等气,当即怒起,拔剑而待。
刹那间,两方峙立,局势微妙。
打起来!快打起来,打死了最好。
虞上熙看的心神激荡,更在心中摇旗呐喊,为侯尚助威。
可就在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拔剑欲砍之际,天空中‘砰’一声惊响,众人下意识顿足抬头,就看到红色的信号弹在西北上方升起。
“将军,坏了!缮哥儿他们遇到麻烦了。”下一瞬,孩童特有的清脆稚嫩,在虞上熙身后响起,于山野间回荡,将众人的视线都挪移到了虞上熙的身上。
可惜,可惜!太可惜了!打不起来,就也死不了人了。
虞上熙在心中噫吁叹息哀嚎,可面上却不显半分,她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然后扣箭于弦,箭指山下众人。
“怎么不打了啊!刚刚不是吠的挺欢嘛!”
“属下鲁莽,惊扰了郡主,还请郡主宽恕。”侯尚摸不清虞上熙的意思,但他更不敢赌,他说得好听些,是个侍卫。可说得难听些,不过是宸王爷手中的一条狗,虞上熙要真想杀他,杀了便杀。
杀人偿命,那都是江湖上的套话,对于上位者而言,他的生死,就跟端上桌的鸡鸭鱼肉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知晓这是我虞家的地界,还敢潜入,宸王麾下的奴才,都如你这般蠢笨嚣张,还是说你们宸王府仗着以前的那一丝情分,觉得本郡主不会翻脸。”侯尚要是将沈阙朝给杀了,她指定好言好语的嘉赏一番,可现在沈阙朝头发丝都没掉一根,她自没有半分好颜色给侯尚。
“属下不敢,只不过是府里的逃奴一路逃窜至此,郡主也知晓宸王爷的脾气,属下实在是……”侯尚恭敬的向着虞上熙行礼,一脸为难的表情。
只可惜,虞上熙根本就不想听他那一套推诿的说辞,将弓弦拉满,对准侯尚,蓄势待发。“你可否交差,与我何干?趁本郡主如今还余一丝忍耐,还不快滚,不然就休怪我箭下无眼。”
“那属下就不打扰郡主雅兴了,走!”侯尚也算识时务,知晓此事在虞上熙这里没有回旋的余地,当下也不在墨迹,招呼一声手下,几人飞快的离开了此地。
“多谢上……啊恩恩,出手相助。”一旁的沈阙朝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向虞上熙行礼,只是话到嘴边,下意识里想称呼虞上熙的名讳,又猛然意识到,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想到那个难以启齿的称呼,沈阙朝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的道了谢。
“哼!沈女婿成了亲,怎么多了口吃的毛病,听着膈应的很。”虞上熙真想一箭爆了沈阙朝的脑袋,可是心念还未动,心悸之意,已让她心如鼓雷一般。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摒弃了念想,将视线收回,看着身后早已急切的不行的几人,低嘱了一声,“走!”
几个孩童得了虞上熙的准许,哪里还按捺得住,拔开腿,朝着信号弹的方向飞快的奔了过去。
沈阙朝听着虞上熙的讽刺之言,正要辩解几句,却看到虞上熙飞快的离开了他的视野之内。
心中不禁怀疑,虞上熙莫不是特意等在此处,看他夫妇二人是否会在今日上山回门,若是他与夫人不来,定然会上山东朝臣,以孝悌之名,群起围攻他们沈家,到时候他沈家哪还有名声可言。
他就知晓,虞上熙哪会有这般好心,当真是好毒的算计。
心念一起,思绪繁杂,沈阙朝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回了马车安抚了虞婉莹几句,便匆匆往山上而去。
“缮哥儿你们没事吧!”等虞上熙寻到缮哥儿几人,看着几个孩童,衣裳没乱,身上也没伤,这才松了口气,向为首稍大一些的缮哥儿问道。
“郡主姊姊,我们没事,是他,流了好多血,看着好像快要死掉了。”缮哥儿还未回话,身边梳着双髻,生得一双圆溜溜的焉眼眸的女娃儿,往旁边挪了挪,指了指躺在他们身边,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看着就快要挂了的男子。
“郡主,不是咱们村的,也不是附近村落的,这几日听樵叔说,看到有人在林子转悠,像是在寻什么,该不会是这人吧!”
陈缮等小恬儿把话说完,这才开口,他们刚才藏匿遁走之际,这个人突然冒了出来,又突然的昏阙了过去。
只要进出过御京的人都知晓,奇枞山是虞家的地盘,不管是哪儿的百姓砍柴,狩猎,甚至开垦田地,都没有问题,唯独这械斗之事,只要让虞家知晓,不问缘由,总要小惩大戒一番,久而久之,这奇枞山脉,就被视为匪盗飞贼,亡命之徒的禁区。
这人从头到脚,从上至下,都透着蹊跷,所以陈缮也不敢擅自做主,拉了最高警戒的信号弹,让虞上熙过来拿个主意。
毕竟,虞上熙也算得上这奇枞山的主人。
虞上熙凑上前去,细细打量起来,虽然灰头土面的,但也不难瞧出五官的轮廓。
只是,这脸怎么看着,越看越眼熟呢?
这眉锋,这鼻翼,这薄唇,明明熟悉的很,可为何却想不起来呢?
虞上熙攒了眉头,伸手掐着男子的下巴,左右打量。
忽然!原本已经昏阙的男子,猛然睁开眼眸,满是血污的手臂抬起,一把抓住了虞上熙的胳膊,薄唇微张,“救……我!”
男子动作太过于突兀,吓得虞上熙甩了他的手,倒退了好几步,这才停下来。
苏……苏景邢!
那双眼眸,实在太过于特殊,虞上熙脑中下意识里浮现出男子的名讳。
竟是此人,原来这人未曾毁容前,是这个模样啊!
她就说,怎么瞧着眼熟,可偏偏却认不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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