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你跟你娘你们两个手段狠毒的贱女人！都是你们的错，分明是你和谢恒私会，如今却栽赃到我头上来。”

叶婉清发丝凌乱、珠钗歪斜，眼里细密地分布着红血丝，满口污言秽语，简直如牢狱里的疯妇一般。

“逆女，闭嘴！”叶成济怒喝，显然被叶婉清这些胡话气得不轻。

叶灵连懒得看她癫狂的样子，仰头去看父亲、母亲。自他来此以来，一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叶灵连看得出父亲铁青的面色之下更多的是心痛、失望。母亲更是怒极攻心，全靠徐姑姑扶持才能站的住。

若不是前世那场惨剧，莫说是父亲母亲，就是自己也拿她当作心上珠宝一般，万事总是挂念着她。到底是人心深如海，情义空付！

叶婉清张牙舞爪还向着叶灵连冲来，周遭下人见状立即围上前来拉开叶婉清。不过她到底是个千金小姐，而且叶成济还在跟前，婆子们不敢用力，几个人与她一人扯作一团。

“放开她。”叶灵连从父亲身后走上前，任由叶婉清向她冲过来。

叶婉清来到叶灵连跟前，抬手刚要厮打就被叶灵连一把推到地上。衣裙锦绣顿时沾染上了尘灰草屑，光华不再，她嘴里的话越发地不堪入耳。

叶灵连用力全身的力气推她，自己也是一个趔趄。见她还要起身，叶灵连先发制人，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连着两个耳光扇上去。

“你撒什么泼？自己下贱还要怪谁，叶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叶灵连声色俱厉，她没成想叶婉清的心思竟然偏到了这个地步，身后的父亲没有阻止，叶灵连继续骂道，“自你小时到此刻，这府上的人没有一个亏欠过你，你在这里吵嚷些什么。”

“菊华、凝竹、李婆，给二小姐看看你们身上的伤口。”

叶灵连话落，自她身后上前了三人。三人踉跄着走到众人眼前撩起衣袖，胳臂上满是青紫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坠露苑的人却是习惯了，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多年的苦楚总算有个诉处。

“这是你送来的人，满身伤痕，还叫开水烫了。我叫大夫来看，大夫都不忍心下手医治。叶婉清，你好狠的心。”

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都知道二小姐不好伺候，没成想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你真以为无人知晓吗？你始终记恨我，不过就是因为我是嫡，你是庶。”

“今日我这个长姐就好好教教你，何为长幼！何为嫡庶！”

“冬语，给我掌嘴！”

冬语闻言立即上前，啪啪的脆响在林中回荡。叶成济、叶夫人任谁也没有拦着，叶婉清委实叫人失望。

叶灵连一转身，再是坚忍，终究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前世的苦、今世的恨，一并融在泪里往下流。

“停手。”

半晌，叶成济叫了停。叶婉清两颊红肿，已然目光呆滞、神志不清，这副样子委实可笑。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以为叶成济不忍心，有意宽容她，紧着爬上前来，不过依旧对着叶灵连叫嚣。

“送到明水庵去吧。”

叶婉清尚且来不及爬到叶成济跟前，就听到这么一句发落，脸上的希冀瞬间破灭了，她凄厉地叫喊起来，人人觉得这声音惨绝，却不觉得她可怜。

叶婉清叫人拖走了，叶灵连安慰着叶成济、叶夫人回房了。叶灵连走时回头微微一笑，在这寒凉的夜里像个冷漠的神女，宋嬷嬷看的心里直发凉。

唱戏的人走了，戏也落了，沉浸在戏中的人倒是再也出不来了……

那抹笑，在楚历的脑中流连反复。他很清楚，照那小姑娘的本事，决计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可是不知为何，有一股强且陌生的情绪告诉他那就是笑给他看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自己如今也对这种宅院琐事感兴趣了。

安抚好了父亲、母亲，叶灵连回到落英苑。躺在床上，她想放空思绪，结果还是被接二连三的疑团淹没了。

她始终无法相信，叶婉清只是如此轻易就被送走了，看来这一切都与叶婉清无关。前世叶府覆灭，她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而已。那么祸事的根源只是谢恒一人！

叶婉清仇视叶府只是因为嫡庶之差，故而滋生恨意，宁愿叶府覆灭以解心头之恨。可如今叶婉清要被送到明水庵了，即使日后重回府里，顶天也不过是随便找一个小户人家嫁过去，成不了大气候。

谢恒今日也已出了京城，叶婉清并不想着与他见面反倒想法设法地来算计自己。这么看来，此时叶婉清与谢恒并不存在交集。如若没有意外，应当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叶婉清只是在府内兴风作浪，聘请刺客这种事不是她能够触及的程度。既然如此，杀害绿珍的凶手便另有其人了。

今日一事，许多事变得明晰起来，可又有许多事如深海泥沙，沉在无尽黑暗里。一旦涨潮，便随着潮水一齐涌到岸上，将人埋得密不通风。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时，那许多的泥沙又退了下去，让叶灵连得以短暂地喘息，不致于窒息在黑暗里。

一早叶婉清就叫人送走了，仍是觅翠跟着。她拿出了全部身家打点也没能更改得了，这事母亲叫身边的徐姑姑盯着，人选是叶灵连亲自挑选的，谁敢更改。

叶婉清这人恶心极了，纵使人被送进了明水庵也不消停。三天两头地哭闹，母亲原本就叫她气病了，父亲更是不想多理她，让人到明水庵传了话，若是叶婉清再闹，不必再来通报。

叶灵连喊住了拿传话的小厮，硬塞了一枚银锭，在末尾加了一句“死活不论”。

外边都传开了，相府二小姐小小年纪不检点，与人私定终身。这传闲话的人多了，闲话也就变了味，什么版本都有。只是因着叶婉清年纪轻，没有更不堪地话本罢了。

连着叶夫人与叶灵连都平白糟了连累，叶成济每日都沉着脸回府，气的脸色铁青，却又不敢与叶夫人多言，生怕加重了夫人的病情。

“父亲，不过是闲话而已，不必理会，伤了身反倒不值得。”叶灵连坐到叶成济跟前，好言劝慰。

“唉，婉清的确犯了大错，眼下也算自食恶果。可是这与你们母女二人又有什么关系，平白糟了你们的好名声。”叶成济长叹，惆怅自艾，脸上的褶皱似是又多了几道。

“父亲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和母亲只要父亲平平安安就好，心里还哪有地方装别的事。”

叶灵连起身斟了一盏热茶，笑着送到叶成济手上，乖巧可人。

“好孩子，委屈你了。”

叶成济接过热茶却不急着喝，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这几日的怒气、失望似乎都被平息了。

“父亲，这几日我与母亲商量了一件事，还望能有您的首肯。”

叶成济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香浓郁、茶汤温热，刚刚好，“你说。”

“母亲一向体弱，我想暂时帮母亲管事。好让母亲有充裕的时间修养，也好安心静养。有个人分担些，也不至于父亲您再为后院这些琐事分心。”叶灵连诚恳道。

“可是你年纪还小，后院的人琐碎复杂，你当真能管的来？”叶成济有些犹豫，毕竟女儿年岁尚小。

“父亲，我不怕累。女儿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俗事，为您和母亲分忧。而且，母亲都答应了，您还担心什么呀？”

“既然如此，那便有你。”

都说父女最为亲近，哪个父亲还能在女儿的撒娇下保持着冷面无情呢？软糯糯的撒娇登时叫叶成济一颗心都化作了绕指柔，叶灵连提什么要求都必然满口答应。

“谢谢父亲，父亲最好了。”

得到了父亲的认同，叶灵连笑的眉眼弯弯，像只百灵鸟不住嘴地夸赞父亲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通情理。

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只剩下叶灵连这么一个女儿，原本就视若掌上明珠，这时更是宠爱的不行。

取了账本和私印，叶灵连分外开心，嘱咐了冬语好几遍，一定要好好给她收着，莫要丢了脏了。

冬语知她不是爱财爱权的人，不过眼下小姐却是真心实意地欢喜，忍不住打趣道：“小姐这么喜欢管理中馈，可是为了将来嫁出去做人家当家主母做准备？”

嫁人。叶灵连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脸上的欢喜的神色也渐渐地黯淡下去。若不是今日冬语说起，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两个字。是了，未出阁的姑娘总归是要嫁出去的。

前世这事她也想过，从小就开始想着了。可是后来出了事，她便不敢想了，嫁人这两个于她而言并非喜庆欢乐的喜事，更多的是刻在心里的恐惧。

再说，因着叶婉清的缘故，恐怕她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吧。不是冲着“相府”这两个字，应是没人会求娶她了吧。

她苦涩地笑了。她的夫君，大抵是个满手鲜血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