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莫伤怀,姐姐无辜遭劫,重伤方醒。婉清也跟着忧心,可若是父亲、母亲反倒因此伤了身体,岂不是叫姐姐悲戚自责。”
叶婉清说着,双眸渐渐盈满泪水,似落未落,一派楚楚可怜之态。
叶灵连冷眼旁观她这妹妹做戏,这话明面上听起来仿佛是在劝父亲、母亲不要再忧虑挂心,实际上分明是暗讽自己不孝,整日让父母操劳。
妹妹还真是不让人失望啊,耍的好手段。
“为父知道婉清一片孝心,不过血脉亲情,天生便是如此。”叶成济叹道。
“是啊,这普天之下哪有不担心孩子的父母呢?”叶夫人跟着应和道。
手段倒是好手段,只是不起什么作用罢了。叶灵连都不抬头瞧她一眼,专心致志地用饭,间或给父亲、母亲夹两道他们爱吃的菜。
别说,今日这鱼做得真是不错。
“妹妹今日听说姐姐打发了个婆子?”
“是。”
对着父亲、母亲耍手段不成,又把心思打到自己这个长姐身上了。叶灵连坦然承认,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可耍?
“眼下姐姐正是修养身体的时候,怎能让这些下人扰了姐姐安养。不如姐姐到我那儿挑几个丫鬟婆子,反正我平常也用不上那么多人伺候。”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这是在父亲面前告黑状,暗指自己骄纵奢靡。伎俩委实低劣,叶灵连低着头笑的身子直抖。
叶成济见女儿突然发抖,以为是伤口发作,一边轻抚着叶灵连后背一边温声问道:“灵连,可是身体不适?”
叶灵连强忍下笑意,狠下心捏了手上伤口一把,一抬头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水眸欲语还休,仿佛受了万千的委屈说不出口,叫人心疼的不行。
做父亲的哪里见得了女儿这般委屈,叶成济如烈火焚心,追问道:“女儿,到底怎么了?你跟父亲说。”
叶夫人也急着安抚道:“灵连,有母亲和父亲在,你只管说就是”
一抹光亮在叶灵连水色潋滟的双眸之中重新点燃,她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重新鼓起了勇气。径直看向了正坐在对面的叶婉清,两行清泪瞬间奔涌而下。
叶父、叶母顺着叶灵连的视线看向叶婉清。这下,叶婉清神色一变,楚楚可怜登时变作了呆若木鸡。
叶灵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反过来诬陷我欺负她不成?这个贱蹄子!惯会在父亲抹黑自己。
看了一出变脸戏法,叶灵连抢在叶婉清前面开口,轻声啜泣道:“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连日为我操劳。院子下人欺女儿良善,嚣张肆意。女儿本不想将事情闹大,奈何这下人委实无状。”
叶灵连一番话断断续续、哽咽在三。眼泪更是不曾停过,冬语几次欲上前为小姐拭泪都被她自己拦下了。
“不论是下人还是主子,犯错就该罚。女儿,你尽管惩处就是了。难道母亲会因为你做了正确的事而责怪你不成?”
叶夫人拿出手帕为女儿轻轻擦去泪水。
“你母亲说得对,犯错就该受到惩处。”叶成济也郑重道。
“打发了冯嬷嬷之后,院子里就只剩冬语一人近身伺候了。女儿知道父亲一向崇奉勤俭,故而不愿讨要仆人。可是女儿如今手掌有伤,许多事不能自行处理。妹妹方才说要赠我几个仆役,心下感念万分,这才一时失态。”
闻言,叶婉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又打起鼓来。这贱人怎么会帮自己说话?到底意欲何为?
“姐姐……”叶婉清正要说话忽地看见叶灵连抬手拭泪,正用的那只伤手,伤口处的血污已经透过了纱布将其染得猩红。
“姐姐受伤,做妹妹的自当帮衬。”叶婉清恨恨地将话说完。
叶灵连这伤处自然被父亲、母亲看在眼里,好一招苦肉计!叶灵连,你果然与以前不同了。
她冷眼看着叶夫人匆忙叫来医女为叶灵连重新处理伤口,父亲在一边轻声安抚。一阵恨意漫上胸腔,目光渐趋阴狠。
冬语站在小姐身后服侍,正对着二小姐,叫二小姐的眼神吓了一跳。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二小姐竟然会有这般可怕的眼神。
她揉了揉眼,再一看二小姐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惊得她一身冷汗,慌忙错开了视线。
医女处理好伤口,嘱咐了些饮食禁忌便下去领赏了。叶成济慈爱地看着一双女儿,姐妹同心,让他颇为欣喜。
“灵连,你不必过于俭省。为父明日叫牙人寻几个身世清白地奴役进府,只是需要一些时日。这样,你先到婉清院里暂借几个仆人用着。”叶成济转头又对二女儿道,“婉清,你回头挑几个丫鬟婆子给你姐姐送去,待到新仆役入府再叫你姐姐把人还给你。”
叶婉清忙笑道:“父亲这话女儿不敢应承。姐姐院里缺人,我自当奉上。哪里还说得上借?”
“哈哈哈哈,有女如此,为父甚是欣慰。”
晚餐过后,叶灵连、叶婉清带着丫鬟各自回了院子,一路姐妹情深。
一进内室,叶灵连赶紧捏了捏自己的脸。方才同叶婉清走了一路,脸都笑僵了。
“小姐,晚间天凉,喝口热茶。”
叶灵连刚一坐下,冬语立即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她随手接过。香茶入口,馥郁有余味,温度合宜,可见这丫头是个伶俐的。
“小姐,二小姐,她,似乎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冬语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将自己看见的对小姐如实禀报。她声音极小,语速也慢,一边看着小姐神情一边说,方才那股子机灵劲全然不见了,更像是一个传话的傻丫头,让人不会怀疑半分。
她所说的,叶灵连自然全部知晓。但是却不打断她,只是虚应着。比话语内容更重要的是冬语,既伶俐细致又懂得藏拙,是个好丫鬟。不过她为人直白,经事不多,想的还是简单。
看来自己没有选错人,只是若想成事,还需教导。
“小姐,冬语失言,请小姐责罚。”
冬语瞄着自家小姐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以为自己失言惹了祸事,立即跪地告错。
叶灵连正沉浸在思绪中,被冬语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唤她起身。脑中灵光一闪,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教导教导她。
“如若你这话只对我说,便不叫做失言。”叶灵连斜睨了她一眼,缓声道。
“冬语贱命,小姐所赐,不敢有违。”
叶灵连观她眼神坚毅,不似作假。略点了点头,以示赞赏。继续提点道:“你可知叶婉清为何对我如此怨恨?”
冬语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虽然二小姐并非夫人亲生,但是吃穿用度与小姐不曾有别,夫人对二小姐更是关爱有加,到底因何会对小姐心生怨怼?她想不通,看着叶灵连无助地摇了摇头。
叶灵连莞尔一笑,分外苦涩。冬语眼中的迷惑与她前世又差得了多少呢。她俯身,捏住冬语的下颌,告诉这双同样无知的眼神答案。
“因为,她是庶,我是嫡。”
冬语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明明她的声音很轻,可是这句话听来却好似重达千斤。更可怕的是小姐的眼神,原本清透不染凡尘的双眸,方才充满了恨意与狠毒。就像从前山里饿久了的野狼,眼里只有等待死亡的猎物。
“小……小姐,冬语记住了。”
冬语的回话把叶灵连从刀光血影里拽了出来,不过到底还是留了些伤痛的余温。她扶起冬语,放了一枚银锭在冬语掌心。这丫头作势还要贵,叫她给打发出去了。
丧家之痛,切肤蚀骨,唯有孤影可消受。
其实叶灵连脑中清明的很,总是沉湎于前世的痛楚百害而无一利。但是那些旧事有如利刃掩于尘土之下,稍不注意这层薄薄的尘灰散尽,就会刺入皮肉,叫她如何能够冷静自持。
入夜,叶灵连屏退了所有下人。以往她安寝时,外间总是要留一两个丫鬟以备随时伺候。但是自己拜了那人为师,既然如此便要备好万全之策,否则叫人发现相府嫡女与外男私会,当真是身败名裂了。
思及此处,叶灵连兀自懊悔起来,自己这般行事未免过于莽撞,尚且不知那人底细就拜师学武。那黑衣公子是救了自己性命不假,就算如此也不能判定他人品无碍。
可是深闺女子又哪里能遇得到这般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呢,若是不能抓住此次机会,恐怕学武无望啊。为了父亲、母亲,冒险一试又如何?大不了以命相抵就是了。事态再坏也总不会比前世还不如了。
叶灵连平复了心情,自蜀鸟雕漆组柜中选了一件颜色偏暗的墨蓝衣裙换上,簪钗一并摘下,拆了头上繁复的发髻,又挽个结实简单的束发。
确实,该置办一套夜行衣了!否则穿一身锦鸡一般的衣裳出去,像个大红灯笼,不叫人发现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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