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师父

酥手轻解银帐勾。软纱帐里,美人和衣半卧,双眸……双眸圆瞪,炯炯有神。叶灵连直直地盯着纱帐顶发呆,周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却仿佛眼可视物,视线锐利的很。

其实她压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听说武林高手都能在夜间视物,行走自如,好奇而已。

扮可怜这事还真是颇费心神,分明只是掉两滴眼泪而已,却好像抹脖子放血一样累。不过瞪了一会儿眼睛,她的眼神就渐渐地失了焦点,上下眼皮亲热地粘到了一起。

落英苑人事俱歇,不见半点光亮。此时的坠露苑正好相反,屋内灯火通明,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地上还有未干的茶渍与碎瓷片,为首的觅翠额角一道伤口已经红肿淤血。

叶婉清捏着手帕指着跪着的下人,破口骂道:“你们这些个猪狗东西,平时做事不上心,半点不知道为主子分忧,攀高枝你们倒是争着抢着。怎么?她叶灵连就比我高贵不成?不过占了个嫡女的名头罢了,软弱可欺,也值得你们这样攀附!”

刺耳的谩骂、残酷的惩处对于坠露苑的丫鬟仆役们来说,早就成了家常便饭。底下跪着的众人互相偷瞄上那么一眼,也就都懂了。

主子的心情就像是小厨房里装满的泔水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污秽洒出来,而大小姐永远是那个致使泔水四溢的贵人。

自小起,二小姐就专门跟大小姐过不去,事事都要跟大小姐比个高低。大小姐书法隽秀大气,二小姐也吵着闹着要练字。结果只学了五日,就嫌累不愿继续练习。事后见大小姐墨宝得相爷夸奖,回来发了好一通脾气。冬日雪夜,罚院子里所有人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诸如此事,层出不穷。当二小姐沉着脸从外边回来,下人们就有意无意地躲着这位难缠的主子。没成想,到底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众人听说叶婉清要选几个人去落英苑伺候,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觅翠也动了心思。说起二小姐,除了夫人老爷,底下人谁不知道这位主子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她身边的人更是苦不堪言,如今有机会逃离二小姐,何况还是到和善的大小姐身边去,做的好说不定从此就能留在落英苑了。这样的的好事,大家自然都想落在自己身上。

一说离开坠露苑去伺候叶灵连,这帮子下人争抢得如此起劲,无疑触犯了叶婉清的忌讳,使得她怒火高涨。

“好啊,既然你们这么愿意伺候大小姐,那就给我出去跪着,哪三个跪的时间最长那就哪三个去。不去的现在就可以下去了。”叶婉清冷笑一声,对着底下人喊道。

闻言,众人瑟缩就要起身出去,又听到上面一道声音传来,“不过,若是去了落英苑,就甭在想着回我这小地方了。”

这话一落,那些想着拼着一试的丫鬟脸上登时没了血色。她们是想趁此机会一搏,可是也不能拿自己的一生去赌这么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丫鬟的贱命比不得小姐们的千金贵体,若是此次一去既不能留在落英苑又无法回到坠露苑,势必要被赶出相府。一个被人赶出府的丫鬟,以后的一生恐怕就全完了。

众人迟疑着退下了,只有两个小丫鬟没有回去,跪在了院子正中。

叶婉清向外瞥了一眼,看那两人面目分外可憎。她招了招手,身后未敢退下的觅翠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

“小姐,这两人不知感念小姐恩德,是不是要给些颜色看看?”

刚刚被叶婉清打肿的伤口还在额角,觅翠此刻就仿佛视她为再生父母一般,仍旧细心伺候着,眼里没有半分恨意。

“很好,你看着办吧。”

铜镜镜面斑驳,叶婉清还算清丽的面容扭曲着浮在镜面上。觅翠悄悄抬眼,视线与镜中人撞了个正着。那张面孔狰狞扭曲,可她却偏偏挪不开眼,被它深深地吸引着。

“啪!”的一声唤醒了觅翠,一根繁复的银簪被叶婉清拍在了桌上。

觅翠复凝神去看,镜里那张脸,仍旧扭曲,它在笑。她慌忙移开了视线,躬身慢慢地退出去了。

“啊……”

半晌,女子的惨叫声自院外响起,其声凄惨可骇人心。可惜坠露苑处相府最偏远处,再凄惨的声音也传不出那几道矮墙。

夜色渐深,素月高悬。世人都赞月华似白练、似水,再柔软无形,终究有它渗不进的地方。

层层帷幔里,放下戒备的姑娘和衣而睡。没有月光为她引路,唯有黑暗予她安宁。

“嗖!”

“铮!”

一飞镖,破花窗,入妆奁,击碎了伪装安宁的暗夜。只是姑娘还在沉睡,清醒时的戒备筹谋耗尽了她的心力。

楚历仍旧长身玉立花窗外,装扮、姿势与昨夜如出一辙。他特意换了一副半掩面,祖母说,做人师父要和善些才行。

他那副黑铁凶兽面具太吓人了,会吓坏小姑娘的。上次华庆就看了一眼,回去夜里就尿床了。他可不想新徒弟被自己吓尿床。

故而他拿玉佩换了一个和善点的半掩面。只不过,那半掩面是……是歌姬做舞之物,上面刻的是彩羽的瑞鸟,免不了有些花俏。

一炷香过去了,花窗上的影子一动未动,始终不见欣赏半掩面的新徒弟。

楚历自小受教,文武兼资。繁文缛节非他所喜,但是半夜三更闯人闺房叫姑娘起床,委实不属为人师长的分内之事。

面具下刻意柔和的目光渐渐地锐利起来。都说月光如水,公子的双眸比水柔,叫人溺毙在其中也不为过。可是月下这位公子不仅双眸如水,还是一汪毒水,落下去的姑娘大概都是是中毒身亡。

“嗖!”

“铮!”

又是一枚飞镖,沿着花窗上第一道飞镖的破口掷入,精准地没入了妆奁木壁。

这一次,他用了六成的力道。人在窗外,亦能清晰地听到金戈入木的撞击声。闷响入耳,楚历略一扬眉。不错,力道尚可。

声响破开轻纱帐,梦碎深闺里。叶灵连被闷响惊醒,下意识地扯过丝被蒙住头,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忽地想起昨日拜师之事,立即从床上坐起。

妆奁上嵌了两枚飞镖,花窗上一道人影。借着月光,叶灵连边忙着穿鞋,边向外看去。一见那两道飞镖,她更慌乱了。手忙脚乱中,凌乱的衣带叫她打了死结。

穿好鞋,叶灵连急忙向外跑去。但是她刚一起身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了回去,顿时熊熊怒火窜上了叶灵连的心头。

她愤怒地回头去看,原来是衣带被她跟床帐系在一起了。

心头熊熊的烈火熄灭了,噗呲一下,连个火星都没有了……

扯出床帐,叶灵连抬腿向外面跑去。素白双手推开门的一刹那,她迟疑了。

她偏头看。两枚飞镖借着月亮的光芒,在暗夜里熠熠发光。而它们的主人,救了自己两次的人,正等在门外。

这个师父是用人命换来的,退路上浸着粘稠的人血。无论善恶,她不能沿着退路走完一生。

叶灵连乖巧地站在师父面前,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向师父抱拳行礼,却没能得到回答。

事实上,楚历也是第一次做人师父。他平日很少出门,更别说什么纵横江湖武林。就连戏文,他知道的都不如这个徒弟多。

动作生涩,脚步虚浮,腰膀无力,脸红的像初春的披红的青李。基础奇差,相貌尚佳,一个十五岁少年给一个十三岁姑娘的判词,简短直接。

叶灵连抱拳在身前,等了好久不知是收是放,歪头偷瞄师父。恰好对上了视线,她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自己前方抱拳的双手,暗示师父或还礼或答复,毕竟初次见面不好直接出言顶撞。

楚历定睛直视着自己这个小徒弟,突然见她歪头偷瞄自己,眼睛一闪一闪似在暗示。他不解其意,稍加思索,大概明白了,启唇答复。

师父看懂自己的暗示了,叶灵连窃喜,却听得师父低声道:“想要面具,明日予你。”

叶灵连微微一笑,径自放下了抱拳的双手。

果然,戏文里总是些痴傻愚儿之人方为练武奇才。命运不公,也是只知道对这些多加照拂的。看来这个师父心智简单,自己倒是多虑了。

“府上何处隐蔽、方便行事?”

楚历此言一出,就看那小姑娘脸色瞬间白皙如纸,扭头就跑。

多亏他反应快,一手拎住小姑娘后衣领,又极快地低声解释,“练武需要空旷的地方,而且你我男女有别。隐蔽些以防流言。”

叶灵连听完不再拼命似的挣扎,她一停下,后颈的那双手也松开了。她半信半疑地转身去看那半吊子师父,虽叫面具掩去了半张脸,剩下半张脸却红的通透极了。

许是自己过于紧张,毕竟他心智简单不是。叶灵连讪讪地干笑了一声,道了声“失礼”。

“引路。”楚历一甩衣袖,复又背回身后。

突然更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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