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今夜的宫宴啊。”

“宫宴……怎么了吗？”楚青眸中波光微转，神色略略迟疑的一顿。

楚凝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却雀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唇。

“这段时日里我表现的不错，父亲特意准许了我可随同一起入宫，所以我难免高兴上几分。”楚凝面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而且你听说了吗？这次的宫宴光武将军都会来，当真是难见。”楚凝或许是因楚青的话，此时对她放下了戒心，忍不住的露出了内心的雀跃。

“光武将军？他不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有意隐退修养，陛下也有意体恤将军，近年来不是算隐居于常夏县了吗？”楚青前世此时怕是早已投军，哪还知道些前朝之事，多的也不过在京时和头军的兄弟们口中听的些。

闻言，楚凝不解的眨眨眼。

“你不知道吗？这次是陛下亲自下诏，说光武将军长期居于一方，近来又听闻光武将军病已大好无恙，倒叫陛下十分想念，便想趁此次宫宴为由，召其入宫，好好叙旧。”楚凝平日里就喜与一些官家小姐出玩同游，不想连这些事情都晓得。

楚青闻声，嘴上佯装惊异，眉梢无意识的抬起，后仰捂嘴，又转念明白的作态道，“武将辛劳，光武将军既然难得安生，陛下想必也是挂记于心。”

楚青弯弯眼眸。

心中却游丝万千。

寿康帝此番召李屺回京的缘故，楚青总感觉不似表面上那般。

但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确实是入了军营。

“……”

楚青垂着眸子，转而挑帘看向马车外的街上，不留痕迹的挡住楚凝不解而探究的目光，遮掩眸中涌动的情绪。

抚恤旧将？

自己是一点都不信。

毕竟当时李屺从战场归来后，就算没有受重伤寿康帝也定会寻个机会打压他的势力。

何况无事献殷勤，必有妖。

寿康帝也是人，背后不藏着点事就这么平常的给一个臣子好脸色，鬼都不信。

李屺既然是武将，那么就应当与战事有关。

倏然间，楚青扶着帘子的指尖微不可查的一抖。

上一世就在这段时间没过多久后，李屺迎娶福康郡主。

问题是眼下这还不是最大的。

更大的是这场宫宴后，过不了多久，厥煞人在大晋以东边境的月湖邱一带卷土重来。

四年前的月湖邱就是在李屺带兵指挥下才大败厥煞人。

且李屺就是在那场战中身负重伤，隐于常夏县。

而现在想来再过不久，边境必定又将是一场恶战。

寿康帝此番召他入宫，怕就是察觉到厥煞人的跃跃欲试。

毕竟无论是现在的大晋，还是前世自己死时的大晋。

都是武将屈指可数。

大晋——重文轻武。

而当下不论李屺已过四年，是否还能在战场上游刃有余。

单是说他一身武功都非己身，且如今，那尊佛像的秘密已被揭开，想来檀云他们几人必当会暗促废了此邪术的事。

如此，李屺便绝对不可能再会如同四年前的那一仗一般凯旋而归。

而对于上一世，案子结束后李屺并未被罚，依旧是光武将军。

但不久后的这场仗，李屺确实没有像四年前的那个时候一样大胜而归。

李屺死在了月湖邱。

可之后的事，她却并未过多了解，毕竟后续赶去支援的是寒阑将军——裴渊。

而不是那时候的她。

所以自己只知一个寒阑将军大败厥煞的结果。

但这一世，一切既然会重蹈覆辙，那自己不妨顺水推舟。

袭爵称将。

但眼下这个大理寺丞的官衔……

头疼……

“二娘子、三娘子，文墨坊到了。”小厮的声音碾断了思绪。

闻言的楚青，心中思绪戛然而止。

抬眼间，楚凝就已先一步下了马车。

楚青见状也当即起身。

而在门口刚下马车的楚青，一抬眼瞧见的便又是那副已经被自己撕掉面具的穆沉舟。

真是冤家路窄……

楚青嘴角冷笑一瞬，甚至都有些吝啬给他目光。

“三妹妹可是看着了熟人？”楚凝看着她微凝的神色，凑上前道。

“怎会，只是看错眼了一只家禽罢了。”楚青的话云里雾里的，楚凝还欲追问时。

楚青却先一步挽住她的手，好似没有太多情绪的弯了弯唇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挑挑后，还要回府向祖母问安，毕竟祖母这几天身子不适，我们自当需要去看看才是。”

楚凝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转话，一时忘了方才想说之事。

……

二人跨槛而进，坊内墨香浓郁，一闻便知皆是好墨。

楚凝在进坊之后，就走在楚青之前。

“三妹妹快来瞧瞧此墨。”楚凝眼睛忽然一亮，视线落在一旁的墨上。

闻言，楚青的目光也下意识落在上头。

黑墨？

“此墨发黑，为次墨，而真正的好墨是紫墨。”这是裴渊曾在万宝阁那次对她说过的话。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想起？

“这黑墨浓郁纯正，没有偏色或杂色，是块好墨。掌柜。”楚青看着这块在柔光下有着深邃黑色的墨宝，当即想到了楚忡。

“两位娘子有什么所需的吗？”掌柜立刻便闻声赶来。

楚凝站在一旁，眸光本是一怔，却又讪讪垂眸。

“这份墨宝不错，劳烦掌柜拿两份，再将旁边的这块紫墨也拿一份。紫墨递给我姐姐的侍女即可。”楚青笑意盈盈，如沐春风，羞绽花芷。

楚凝缓过神来，当即有些无措的连连摆手。

毕竟自己和楚青的关系并非融洽无隙。

“我记得柳姨娘平日里就喜欢这些书香气的东西，这块墨就当姐姐替我给姨娘敬孝心了。”楚青说的话，令楚凝一时间也犹豫起来。

而站在她身旁的侍女却已接过掌柜递来的墨。

“这歙砚，质地温润细腻，瞧着应当发墨快且不伤笔锋。若我记得没错，二姐姐最近在习丹青吧？”楚青余光一瞥，恰见摆放砚台之处。

楚凝闻言咬咬唇的抬眸浅笑。

“习丹青养性，不过我从小就不及旁人聪慧，学起来吃力些。”楚凝是庶女，说话时总会将自己放的低一些。

“旁人是旁人，我们是我们，二姐姐身上的长处，旁人身上怕是还没有，更何况京城内心高气傲的人多些，二姐姐身上的毅力胜我多已，更胜旁者多矣，所以反倒是让妹妹有些羡慕。”楚青弯着眉眼。

“更何况才华与地位无关，所以这砚台我便做后日的生辰礼赠姐姐，欲祝属于姐姐的才华名满京城。”楚青眸子无暇，她对楚凝或许此刻已无甚有敌意。

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楚凝确实未有对自己有过实质的伤害。

所以未尝不可接纳。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先前的自己似乎对楚凝有些……嘶……不太好……

不过也只有那一段时间罢了。

自己和她，毕竟是血亲，于府中的那些人，也是如此。

所以眼下说下来，倒感觉楚凝此人未尝不可交。

至于那日那般……也罢……

一切顺其自然吧……

“那……那我便却之不恭。”楚凝思量片刻，才弯弯唇。

此言罗定掌柜的立刻喜笑颜开的将歙砚包起，递给楚凝身旁的侍女。

楚凝的娘亲柳姨娘自己为妓女出身，教导楚凝总是谨慎苛刻些。

毕竟柳姨娘也是在她年轻时在大街上被人快要欺凌是楚忡无意撞见，便不忍百姓如此磨难，出手救下。

回府后，二人也是相敬如宾，楚凝……却是一次有心筹谋的酒后失态。

而若非楚凝与楚青同在一个屋檐下，晓得楚青为人，怕也不会多言几句。

柳姨娘的苦口教诲仿佛还犹在楚凝耳边，“你是庶女，又在府中不得宠爱，多看，少说，朋友不可交，无论是谁……”

朋友不可交，无论是谁……

不可交……

无论是谁……

“这宣纸洁白柔韧，且尺寸适中，适合女子练习书法、绘画，掌柜，请帮我包起，算作今日我替娘亲的回礼。”楚凝原本垂着，掩着的情绪，此刻在抬眼间消散，可深陷掌心的指尖却半分未松。

而闻言的楚青一怔，却也心知柳姨娘的教诲方式，让她说什么也是无益，索性任其自然的就牵了个笑的示意梅锦收下。

“好嘞。”掌柜看着几人身着不凡，面上神情自是热络不已。

“楚三小姐？”

男子谦和有良的声音从楚凝的身旁传来，目光却落在楚青的脸上。

楚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扯唇一笑，但那一笑，极冷却不宜看出的道“穆大公子，有何事？”

她抬眼回视时，楚凝则感受到旁边来人的气息，下意识侧头。

此刻站在她旁边的穆沉舟气质儒雅、谦逊，宛如个书生一般，不过城府之下，却不知藏着什么。

他笑意温和，楚凝一时间似是愣了愣。

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是落到一旁的楚青身上时，便如一个透明人般，微垂眸子不作声。

“方才进坊之时就好似瞧见两位姑娘，不过那时是我的恍恍一瞥，尚不敢定论，而方听两位姑娘谈论墨宝，便有些被吸引过来的一瞧，不想真是楚三娘子和楚二娘子。”穆沉舟言辞惊讶又温和。

却令楚青心中犯恶心难耐。

面上偏偏还得赔个皮笑肉不笑，道“不过那还真是不巧，眼下时辰不早，我和二姐姐也需要回府了，免得阿爹担心，穆大公子倘若无事，我和二姐姐便也先回去了。”

穆沉舟虽然被回绝，面上的笑意却也只僵了一瞬，就又道，“我是没什么事，不过是昨日听闻楚三娘子被陛下钦点为大理寺丞，今日碰到便想着恭贺一句。”

楚青听后直接回怼，“恭贺就不必了，我倒觉得穆大公子的前途比我更具恭贺之才。”

她话尾的讽刺，在场三人除了自己便只有穆沉舟能领会一二。

毕竟穆沉舟，在习武一事上的努力可是在华京城内出了名的，可惜却不及一个女子。

穆沉舟的嘴角像是抽了抽，眸底一闪而过的阴鸷是除楚青领会过外，旁人瞧不见的。

他实在搞不懂，自己明明没与楚青碰过几次面，独独这几次屡屡遭碰壁，像是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让他次次吃瘪。

让他次次下不来台。

自己分明从未与她有过梁子。

而眼下站在他面前落落大方的楚青，还是有意无意的挑了下眉。

穆沉舟背在身后的手，在衣袖中缓缓握成了拳。

“敢问楚三娘子，我可是做了些什么事，让楚三娘子心生不快，才会今日处处对我言辞如此。”穆沉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笑着脱口委婉的问道。

闻言的楚青神色一顿，片刻，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一般，轻笑道，“怎会？不过穆大公子莫要见怪，我——故意的。”

此言出口，楚凝有些不可置信。

自己的这位三妹妹当真好生挑衅。

不过这么堂而皇之的讲出来……

“毕竟我见过穆大公子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今日说上话也不过第二次，所以我与穆大公子不熟在先，怕惹人非议在后，毕竟说到底男女有别。”楚青上句刚说完，便立刻接上下句，说话间，言语轻松带笑。

可是那笑刻在穆沉舟的眼里，却变得刺眼，说的话也变得有些刺耳又阴阳怪气，甚至还带上了羞辱的意味。

“穆大公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有一副上好的皮囊外，不照样是一无是处，他整日里如此努力，刻在旁人眼里，再觉辛苦又能有什么用，不照样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吗？”

“习文习武都做不了最出彩的，连一介小上他几岁的女子都比不过，不就是一个废物公子吗？哈哈哈……”

儿时书院里人讥讽的话此刻如犹在耳畔。

叫穆沉舟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了些，甚至还无意识的咬了几下牙。

凭什么？

凭什么楚青她可以这么被人仰望。

她为什么不能和自己一样的活在阴影之下，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凭什么？……

阴鸷的想法在他脑中徘徊不休，一步一步的扼住他的喉咙。

凭什么只有他自己遭受这些不公？

楚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在等着他的下文。

而几息后的穆沉舟略微咳了咳，才稍稍回神压下心中源源不断滋生出的阴毒。

掀起薄唇道，“我让楚三姑娘心生顾忌，是我的不是，如此我便也不过多打扰了。”

楚青听后，也不欲语多知客套，转身便示意梅锦带着东西出坊。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楚凝。

此刻虽有些不明所以，但有些事情她自知该问，有些事情不该问，到底只得暗暗压下。

而下一瞬，她刚抬脚跟上楚青时。

穆沉舟的目光收回时，正巧落在楚凝的背影上，下一刻，男子的眸子似是闪过一丝笑意的愕然出声叫住她，“楚二姑娘可否留步片刻。”

楚青也闻声回望，不易察觉的轻蹙了下眉后，正欲替之回绝时。

楚凝却先一步的浅笑开了口，“穆大公子可是还有事？”

“家中小妹无意间得知后日是楚二娘子的生辰，便想约出相游一日。不过楚二娘子切莫觉得唐突，家妹其实很早之前便想与楚二娘子结为益友，不过是未有寻到合适的机会罢了。”穆沉舟说话说的神情，真如前世楚青初见时，他的那副嘴脸一般无二。

楚凝听后虽觉莫名，却也不好直接回绝，只得应下。

……

上了马车后，两人间莫名默契的相继未有开口。

而看在眼里的楚青，此刻鼻尖萦绕着香炉散发出的幽香。

心中却未有因此抚平一分。

穆沉舟此番刻意的叫住楚凝，若说真如表面上的那般的理由。

呵，狗都不信。

更何况上一世穆沉舟的妹妹穆廖若因着是穆老爷老来得女，又是府上唯一的女儿家。

那可谓是真的放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又怕摔了。

当今的公主瞧见了穆廖若如今被宠的如此娇贵，怕是都得让三分。

而是以，穆廖若也养成了个有些跋扈的性子。

所以有怎会将楚凝放在眼里。

真是牵强。

不过穆沉舟这厮这番……总不能把主意又打在了楚凝的身上了吧?……

[化了][化了][化了][化了]这个小说能不能自己动笔写[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