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霖对着她粲然一笑:“怎么,做了公子,就不能洗布巾吗?”
范饰月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尧霖这才不去逗她,解释道,“方才我母妃讲了那么多,都没安慰到皇嫂您,我不如来做点实在的,帮帮您。”
这时,小貂拼着力气从床上坐起,说道:“折煞我也!夫人和公子霖可别再服侍我了,我其实就是受了些外伤,没什么大碍。这里有小惠姐姐看着我,我没事的。”
小惠也点点头,表示愿意在这边继续服侍小貂。
范饰月见自己待在这里,也会惹得她们不自在,便带着尧霖走出这屋子,迈步到院子里去。
她又是一阵歉意:“刚刚怠慢了大伯母和霖公子。”
尧霖笑了笑,但并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所有的情绪都是可以宣泄的。
他蹲下身子,用手拨开那花圃中混乱成一团的泥土。
“还好,还有一根花枝是没断的。”
拨弄了半天,尧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他把花枝旁边的泥土悉数抖开,让花枝重新展现在范饰月面前。
“你看,它只是被压在泥土下面,根并没有断。”尧霖充满信心道,“要是继续养它,还是可以开花的。”
尧霖继续道:“皇宫这么大,不止一个常怡苑。皇嫂有时候,可以把目光放在其他的地方。”
范饰月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几度欲开口辩驳,但最终没有回应什么。
尧霖便没有再为难她,说道:“皇宫里还有御花园,那里的花更漂亮,更多。我虽不常来皇宫,但想必去御花园的次数是比皇嫂多的。”
“皇嫂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这几日都陪皇嫂看看。”
……
“陛下射箭的技术果真厉害,我等十分佩服。”
崔韬站在陛下身后,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
他刚从南方救旱回来,准备禀报旱情,正好遇上陛下他们回来,一路上听到了其他将军对北方战事的描述。
尧焻在刚刚那一场围剿弥刹军之战中,一举射中了对方一个将领和百来个士兵,打得确实漂亮。
一旁的龙亦飞忍不住跟崔韬炫耀道:“崔小将军,不是俺说,你没跟陛下跟得早一点,没看到陛下小时候射弹弓的样子,打什么鸟窝都能打中,那个时候,俺可就看出陛下是个百步穿杨的好苗子了。”
又问陛下:“陛下,俺又揭陛下老底了,陛下不会怪俺吧?”
尧焻笑得宠溺:“龙将又顽皮了。”
脚底却走得生风。
谁也看不出尧焻此刻心中多么慌乱。
当宫里的暗线快马来报,告诉自己范饰月与巫女之事并无关联的时候,他心中懊恼比放松还多一点。
懊恼自己居然听信了生义河的鬼话,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他一路加急回到皇都,现在只想赶紧赶到常怡苑,去跟范饰月当面道个歉。
可惜龙亦飞回皇宫的路上,非要闹着去御花园看看,说着什么“俺莽夫还没好好看看今年春天的花哩”。
无奈他们一行人只得先不去后殿议事,绕路去御花园。
龙亦飞感慨道:“这御花园里的花就是好看,水也好看……”
尧焻就是这个时候看见范饰月和尧霖的。
御花园万花点点如星,围绕着中间一汪湖水。
湖畔观凉亭里,一女子矗立,远目着整片御花园的风景。
身后同样在这个小亭子里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正坐在华美的凳子上,提笔画着一个女人。
画中女人双目含情,又仙气飘飘,带着几分看透人世的淡然,又有几分对人世仍就放不下的不忍,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好登对的一对男女,好风花雪月的一副美景人景,好诗情画意的两个人生。
尧焻脸猛地拉了下来。
一个臣民眼中和善的好君主,再也伪装不出来日常的面孔。
龙亦飞心道糟糕。
“臣……臣今日花看得差不多了,臣先退了。”
邪门!邪门!
自从陛下娶了这女子,不知道闹出多少怪事儿。
先因着这女子的存在,直接让自己的三伯父三伯母掉脑袋。
后让这女子在大殿上提着剑处置一个逆贼,千百年未曾听过的事儿。
现在又闹出,这与别人相互拉扯不清的一场,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端。
想不明白的人情/事儿就不去想,就不去掺和,这是龙亦飞约束自己的为人准则。
他走的时候,还给一旁也看呆了的崔韬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也和自己一块早点走,别掺和帝王家的家事。
谁知这一向机灵的崔小将军,居然也着魔了似的,没跟着自己先走。
“唉。”
龙亦飞摇了摇头,决定不管这些人了。
“袁为祥!”
听到陛下的召唤,袁常侍用袖子擦了擦汗,走了出来。
刚才跟在这几个将军后面,一路听着他们吹嘘的自己,无聊得只想让自己隐进草丛里。
没想到自己竟跟着撞见了这祸事,又有一把难题等着自己处理。
“奴家,在。”
尧焻笑得诡异,令人心里害怕。
“立刻传召文王妃,到朕的后殿里解释一下,为什么公子霖会出现在这里。”
“欸。”
袁常侍刚要转身离去,又听得陛下喊住了自己。
“另外去常怡苑传令一声,告诉范夫人今夜侍寝。”
这句话惹得袁常侍和崔韬同时向尧焻注目。
袁常侍再怎么震惊,也得再答一声:“欸。”
袁常侍这种做到宫中宦官之首的人,自然对宫中消息最是灵通的。
他那天给陛下打点行装的时候,对陛下要去常怡苑查巫蛊之事,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这对一个后宫的女人,可是一种名声上巨大的打击,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范夫人已经失宠了。
可今日闹了这一出,陛下还要召范夫人侍寝,饶是他这样懂人情的,也看不懂人情了。
这是陛下第一次召人侍寝,那就是范夫人不但没有失宠,还有飞升皇后的可能?可范夫人的出身……
袁常侍脚下飞速走着,决定先不想这些。
……
炻帝寝宫中。
外面夜色幽暗,尧焻被他那个人精儿似的大伯母,缠着解释了半天,他才得以离开。
不过他给文王妃母子下了最后通牒,最迟明天离开皇都。
这个决定一点都没有人情味儿,但是文王妃连连答应了。
尧焻在寝宫门口,愣了好一会了。
再犹豫下去,估计连旁边的宦官们都要投来诡异的眼神。
他最终走了进去。
轻纱微微飘荡,里面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
隔着纱子,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野荷花一般勾着人去探寻的香气。
尧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走到床边。
硕大的寝宫里面,现在只有他们二人了。
扑通一声,尧焻对着床跪了下来。
“范饰月,我……我鬼迷心窍,听信胡言,真的以为你是巫女……我以为我这一路走来,我是个很英明的人,没想到也会做这种事情,对不起……”
尧焻愁容满面,带着歉意道:“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了,羽林军做得很不小心……我原本只是想让他们客客气气地搜一下屋子,没想到他们会错了旨意,居然就那么把常怡苑闹了遍,让你丢了脸面,也让我丢了体统……那个王赫,我刚刚已经给他降职……”
“所以你,这一次原谅我好不好?”
半晌,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尧焻抬起头来,轻轻问道:“范饰月?范夫人?”
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尧焻把手伸进轻幔,扯了扯范饰月身上的袖子。
范饰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呼吸很均匀,仿佛睡得很香甜。
尧焻心里所思所想,准备了一下午的话,她是一点也没听到。
他把手一缩,神色一凛,迅速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灰。
悔恨和歉意瞬息间消失在他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厉色。
对着外面大喊:“外面候着的常怡苑的人呢,进来!”
小貂和镇儿听到陛下的传召,同时走进来。
尧焻看着面前二人,指着床上的女人,冷笑道:“你们夫人,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了?”
小貂一怔,而后一言不发。
镇儿看了看小貂,又看了看陛下,心里知道真相,着急得很。
他是应该对主子忠诚,可是陛下才是这个皇宫最大的主子。
“启禀陛下。”镇儿低头道,“夫人今日身子不适,多服了几副安神药。”
尧焻笑得愈发让两个下人毛骨悚然。
“哦,也就是说,你们夫人,为了躲避接触我,直接喝安神药把自己喝到昏睡过去,不省人事,是吧。”
这确实是事情的真相,但是小貂和镇儿不敢承认。
陛下现在就已经龙颜微怒了,一口一口“你们夫人”,说得好像范饰月不是他自己的夫人一样。
如果亲口告诉陛下真相,陛下大怒之下,会不会先用他们俩的人头出气。
尧焻倒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只是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朕倒要看看你们夫人接下来几天,是不是还用这招来应付朕,她的身子经不经得起,这一副又一副的安神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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