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赶夜赶,终于在一片黑夜之中,抵达了大炻的西部边境。
她翻身下马来。
点点灯火照亮了大炻的军旗,不知为何,看到大炻的旗帜时,她感觉安心很多。
若是上辈子,突然看到大炻的旗帜出现在面前,她能吓得晕过去。
“啊——”
忽然间,范饰月感觉后背被人捅了一刀。
钻心的疼痛立刻遍布所有感官所在之处。
她想转过去看到底是谁,不分黑白就对她下毒手。
但是还没转得过去,就感觉头顶一阵晕眩,缓缓跌倒在地。
那刀上,似乎有迷药……
再次醒来时,后背还是一股刺骨的疼痛。
天已大亮,地面上灰尘飞扬,马蹄声阵阵。
她身上被麻绳捆着,动弹不得。
她被押到了两军交界的地方。
对面的人她看不清楚,但那旗帜上大大的“炻”字,她是认得的。
再浅浅瞥了一下周围,均是不常见的服饰和面孔。
范饰月这才明白,她现在身处大番人之中,许是昨夜正好被偷偷溜入炻军军营的大番兵碰到,然后对方跟踪了自己好一会,趁着自己沉浸于和炻军相逢的喜悦之中、放松警惕之时,给了自己一刀,然后把自己绑回去当人质。
该说不说,他们这个人质选得还挺好的。
“大炻的皇帝,”大番的首领月荣王对着炻帝喊道,“昨天,我们的人‘不小心’抓了一个你们军营里的女人回来。素闻大炻皇帝你最是体谅妇孺老少,若是你愿意就此投降,把西域边境二十一县让与我们,我们便可免你们的女人一死。”
“反之嘛,我们是没什么损失,倒是你,便会从此臭名昭著,成为一个亲眼看着自己国土里的女人死去,也无动于衷的皇帝啊。”
此刻,风变小了许多,空中的沙土慢慢掉到地上。
范饰月看到了对面最前面的马匹上的尧焻。
尧焻也看到了对面被捆着的范饰月。
没意思。
范饰月心里想道,月荣王的这番试探真的没意思。
她是知道尧焻爱自己。
但让自己和大炻的国土,摆在尧焻面前让他选择,他肯定会选后者。
就像她那日问他要更多的兵权一样,他都犹豫了,何况是边境二十一县呢。
对面的夫君沉默不语,手上却拉开了弓,对准了自己。
范饰月看到尧焻这个动作,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这才是一个狠戾帝王该有的决断。
敌人拿他的软肋来威胁他,他就亲手斩断自己的软肋,当着敌人的面,让别人永远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所以与其等待别人来救自己,不如先自救。
“阿昌——”
范饰月忍着后背上撕心裂肺的疼痛,用尽毕生的力气,对着天空喊道。
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
将士们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天空上乌压压的不是云层,是鹰群。
一摞又一摞的,翅膀有五尺长的凶猛飞禽。
那鹰群的首领,直直飞向月荣王,第一步啄瞎他的右眼,第二步就往他的脖子上啄去。
剩下的飞禽们也纷纷飞下来,啄伤大番兵的眼睛和脖子,一时之间大番军乌泱泱从马匹上跌倒了一大片,流下了的血液慢慢往对面延伸。
当阿昌啄向月荣王脖子的时候,尧焻的箭也稳稳地射了出去。
月荣王的脖子和右胸,同时扬出了温热的血。
顷刻之间,月荣王就没了性命。
龙亦飞惊异地看着身旁的陛下。
他们之前商量的对付月荣王的方案里,就有用弓箭射击对方。
但这个方案很快被大家否决了,因为战场上距离变幻很快,饶是陛下这样百发百中的上等弓箭手,也不一定能射中,不如选择其他稳妥点的战法。
可是此刻,陛下还是违约了。
毕竟,对方是那个范皇后嘛。
龙将军努力撇去这些思绪,然后举刀大喊:“趁敌军大乱,全力营救皇后!”
炻军跟在将军后面,就冲了过去。
而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将军,很快就到了范皇后被捆绑的地方。
大番军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很快如猢狲散,大炻的将军们解救范皇后解救得毫不费力。
只是走近一瞧,怪不得范皇后没有冲过来找他们,原来范皇后早已晕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范皇后的衣服底下流了出来。
……
范饰月醒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
身上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虽然有点痛,但不是威胁到生命的那种痛了。
大炻的军医,应该还是不错的。
抬起头,这个营帐里只有自己和尧焻两个人。
尧焻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一直踱来踱去,踱得范饰月脑袋都晕了。
他转身过来发现她醒了的时候,眼神露出一丝惊喜之色,随后又冷了下去。
“朕问你,”尧焻道,“你的那鹰,何故叫‘阿昌’?”
范饰月淡淡:“我喜欢这样叫,不行吗?”
尧焻被这个回答堵住了,不服气,遂又问道:“你何时养的那些鹰?”
“早就养了,”范饰月回得轻松,“我在宫里的时候天天养着呢,你没看到吗。”
尧焻在宫里的时候,哪敢去常怡苑招惹她呢,省得她再给自己演一回忠杰烈女,他都怕了,他自然是不知道这养鹰的事情了。
还有此话范饰月好像也在嘲讽自己,找人监视过她的事情。
这个尧焻自然心虚,于是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不谈这事了。
“那你,”尧焻又问道,“这么急着来找朕,是怕朕打完大番忘了分你兵权,特地来提醒朕吗?”
“嘶……”
范饰月按住胸口,作出一副生疼的模样。
尧焻又忍不住面露关心之色,便不再问下去了。
这个嘛,范饰月也心虚。
她是担心尧焻因为思考兵权的事情分心,而来找他。
但也不是没有害怕尧焻真的不再给她兵权的担忧。
这时,外面执戟郎报道:“龙将军求见。”
尧焻回道:“让他进来吧。”
龙亦飞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呈上一支带血的箭。
“陛下,这是您射穿月荣王的那支箭,臣觉得有纪念意义,便差人寻了过来。要不要摆在宫里,以示后人?”
龙将军这可来得真是时候。
尧焻得意地望了一眼范饰月,好像在说我可没有你那么自私,我可是真心想营救你的。
然后语气里微带着喜意道:“那就依龙将军的建议,摆在宫里吧。能不能对后人起到警示作用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它至少对现在的人有点警示的作用吧。”
范饰月确实没想到那一箭射的是月荣王而不是自己。
她早在喊完阿昌之后,体力透支晕倒在地了。
她默默低着头,像是没听到尧焻的炫耀,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好像又一次不相信尧焻,被尧焻发现了。
她回宫之后,有断断续续听下人们说过一些事情,让她觉得她以前误会了尧焻很多,做出了不少过激的反应。
但,尧焻也没做多少相信她的事嘛。
在范饰月暗自生闷气的时候,都没注意到龙将军已经退出了营帐,以及尧焻问了自己:“今天晚上想要吃什么?”
等尧焻再问她第二遍的时候,她才从小心思里回过神来,随口就回了一句:“我要吃芦菔根炖牛肋。”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这不明显是在赌气嘛。
气对方当初没有喝自己的芦菔根炖牛肋汤。
尧焻听了这个回答,也是一怔。
随后沉默半晌,应道:“好。”
……
等到端着那芦菔根炖牛肋汤的小厮,随着尧焻再度进来的时候,范饰月才发现,尧焻不是在开玩笑。
她确也蛮想念这道菜,所以小厮退下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一大口。
喝完,细细的眉毛就拧了起来。
“怎么?”尧焻关切得有点异常,“不好喝吗?”
范饰月如实说道:“离我之前尝到的味道,都差了点。奇怪了,这应该是民间很常见的一种汤,不会做差呀,尤其是跟着军队的厨子,也不会做得这么差吧……”
范饰月抬起头,看着旁边那眼珠子都要掉进汤里,搜寻味道哪里出了问题的尧焻。
“不会是你做的吧。”
范饰月淡淡说着,吓得尧焻的脸都变得有一瞬间柔弱。
尧焻咳嗽了一声。
“上次……上次朕没有喝你做的汤,浪费你的一番好意。所以这次朕……朕让别人做的,是让一个得力厨子来做的。你没尝出来,可能是因为伤没好,味觉也没恢复好。”
“哦是吗。”
范饰月冷冷地听着尧焻的狡辩,咕咚又喝了一口。
是真的很难喝啊,不是她什么味觉没恢复好。
算了,也不怪别人怀疑她在汤里下毒。
她也不是没有过下毒手的心思。
防止范饰月往深处想,尧焻扯开了话题。
“那个……兵权的事情,等大番这事情了结了,我会给三万精兵你的,在这七千精兵的基础上。”
“我答应过你,什么事情都会和你商量,再也不瞒着你什么。所以接下来有什么关于大番的事,你也可以随时问我,我知无不答。”
看着尧焻赤诚而滚烫的眼神,范饰月有那么须臾片刻,心头软软的。
好像有一颗月月红的种子从土里钻出头,透出一个软软的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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