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即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一万个想逃离的想法，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溜走。有些事情，不是她躲避就能解决的。

她理了理思绪，调整好心情，勉强扯起一抹微笑，让自己显得得体一些，“走吧，我们再不去，估计就要派人来催了。”

果然，两人刚起身还没出门，就见花皇后走了进来，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丫鬟。

两个人均是一怔，急忙上前行礼。花皇后摆了摆手，似有深意的看了眼风无间，才笑着对叶卿说道，“卿儿，这几天一直被绣儿那个丫头缠着，可把你烦坏了吧？”

叶卿笑了笑，“绣儿性格活泼，人又聪明可爱，和她相处很轻松，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烦，我一直盼着能有这么一个妹妹。”

对于任何人夸赞自己的子女，母亲都会觉得心里舒坦，花皇后也不例外，“你呀，真是把她惯坏了。本就无法无天，这下又多了一个宠她的人。”

“不会宠坏的，绣儿有一国公主风范又不失伶俐，是舅舅和舅母教育的好。”

花皇后笑了笑，拉过叶卿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若是慧怡在，看到你如今出落的如此大方聪慧，一定很欣慰。”

叶卿很佩服母后的敢爱敢恨，更羡慕她找到了让她为了爱可以奋不顾身的人。对于这个自己素未谋过面的母后，叶卿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

没等叶卿说话，花皇后侧过头看向风无间，笑道，“让风太子见笑了。这天下的父母啊，都是一样的，对自己的子女总是私底下默默关心着，面上却又百般挑剔，但总归都是为了他好的。风太子和风国主也许久未见了吧？”

风无间点了点头，他知道花皇后这是想支开自己，“是，那我就先去给父皇请安。卿儿，我先走了。”

叶卿点了点头。

花皇后朝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便拉着叶卿往屋内走。直到屋内伺候的几个宫人都出了门，花皇后才看向叶卿，发现她有些不自在，笑道，“卿儿，别紧张，我就是和你随便说说话。保和殿现在都是男人们在说政事，我们就等到用膳时间过去就好。”

花皇后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叶卿，话还未出口眼圈已经泛红，“卿儿，你这样打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慧怡，她从前就很喜欢这个颜色。”

叶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宫装，这是前几天锦绣拿来的一批宫装中，她最喜欢的那件。不过不是因为她喜欢这个颜色，而是因为这件衣服上绣了他最喜欢的花纹。

“卿儿，你知道风国国主来花国的原因了吧？”花皇后的话打断了叶卿的思绪。

“是。”

“那你可知道当年你父皇母后，为什么会为你定下这么一门亲事？”

其实叶卿心里有几分猜测，但是她不知道想的对不对，“不知道。”

“哎，”花皇后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如果不是慕容辰，或许就不会有这么一桩事了。我想沈岚应该已经和你讲过你父皇母后的故事了吧？”

“是，我知道一点。”

“当年花国和风国国主打算在四国中推选出一位作为国主，另外其他三位为王。可月国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迫于无奈勉强答应了。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本就不牢靠的关系很快就瓦解了。”

“舅母，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四国一定要统一呢？这种统治下的统一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是为了均衡各国的不同资源，完全可以建立一种制度，各国互利互惠，用平等的规则进行均等的交易，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叶卿一直觉得统一四国，设立唯一的国主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时间一久，难免有人会不甘心只做王，都想做这天下唯一的主人，到时说不定会带来更大的战争。不过这个想法，她没有和沈岚说过，不是因为她不想说，而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花皇后显然没有料到叶卿会有这样的独到见解，但是她今天来不是和她讲历史遗留问题的，“卿儿，这些国家大事，我是不懂的。但我想先皇既然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对于这一点，叶卿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

花皇后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静怡说，你和沈岚的关系，很亲近？”

“嗯，他是我师父。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那你可知道，那块玉璧其实是你母后留给你的，是花国祖传的宝物。”

“我知道。”

“所以，卿儿啊，沈岚是照顾你颇多，但归根结底，救了你的人是你的母后，也是花国的列祖列宗保佑啊。”

花皇后的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叶卿，真正救她的是玉璧，即便没有沈岚也会有别人。叶卿明白她的意思，而这一点让她很不舒服。

叶卿从花皇后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对沈岚的不满，碍于花皇后是长辈，叶卿尽量让自己不要失了礼数，“您的意思我都明白，玉璧的事我很感激母后，也对花国列祖列宗深怀敬畏。同样的，救我的人是沈岚这件事，我也很感激上苍。因为，陪了我魂魄五年的人，是沈岚。让我重新活过来的人，是沈岚。一直包容我，照顾我，关心我的人，都是沈岚。”

花皇后察觉到叶卿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是自然，沈岚那孩子的忠心，我们都知道。”

叶卿说不出这句话哪里不对，但就是很别扭，她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沈岚救我，不只是因为忠心和责任。”

花皇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继续说道，“沈岚和你说过他的母亲吗？”

叶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提起过。”

“他母亲曾经是一名军医，年轻时总是和沈岚的父亲一同出征，一同凯旋。只有那一次她没有跟去，沈岚的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沈家是武将世家，骨子里只有对国家的忠诚，我想这一点一定很好的遗传到了沈岚的身上。”

叶卿知道沈岚的母亲现在在风国的太医院任职，但是她没想到原来她曾经竟然是军医，还曾经上过战场。

花皇后看叶卿没说话，又接着说道，“她是个很古板的人，对于认定的事，她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自从沈岚的父亲死后，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让雪国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可她毕竟是女人，所以这件事就只有沈岚替她去完成。”

“卿儿，我想你应该比舅母更清楚沈岚是什么样的人吧？”

是啊，叶卿的确知道沈岚是什么样的人。不然，她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花皇后笑了笑，“好孩子，生而为人总有很多不得已为之的事情。你母后这一生都很幸运，找到了相爱一生的人，即便短暂却也灿烂。她能遇到那个身份、地位、感情都般配的人，可人和人的际遇是不同的，她的幸运可遇不可求。”花皇后的话直戳在了叶卿的伤口处，句句在理，让她想反驳都不能。

叶卿不知道她不过是想和沈岚在一起，为什么就会这么天理不容。或许这世上除了她，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是般配的，是可以天长地久相伴一生的。就连沈岚自己也退却了，不是吗？

她要不要坚持？她要怎么坚持？

花皇后没有给叶卿太多的思考时间，拉着她的手起身，轻声道，“卿儿，走吧，去看看风国国主，也顺便看看沈岚的母亲。”

叶卿猛地抬头，“沈岚的母亲，她，也来了吗？那沈岚他？”

花皇后点点头，“都在，走吧。”

沈岚也来了？为什么刚刚风无间没有说，难道他也不知道。雪国那边怎么样了？已经全部解决了吗？他就这么来花国没有问题吗？

叶卿有点后悔之前装作不在意，没有好好问问风无间每天都和沈岚说了什么。

花皇后替叶卿整了整发髻，拿出一支凤尾步摇斜插在了她的发髻上，叶卿正兀自出神，并没看清花皇后在她头上插了什么，心事重重地跟在花皇后身后出了门。

保和殿内，花国国主和风国国主正坐在主位上笑着说着什么。费夫人和沈夫人也是旧识，好多年没见，再见自然也有很多话说。殿内的六个人，只有沈岚和风无间两个人僵硬挨着身坐着，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皇后驾到，卿公主驾到。”

花皇后拉着叶卿笑着走了进来，“见过风国主，见过陛下。”叶卿低着头跟在身后，也上前行礼。

花羽笑着摆了摆手，“今天大家就都免了这些礼节吧，卿儿，过来坐。”

叶卿从进了门后就没抬头，听到花羽喊她的名字才抬起头来，“是，舅舅。”她和花皇后坐到了花羽的右手边，位置正对着沈岚。叶卿抬起头看向沈岚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她。

沈岚的眼光一直在追随着叶卿，他的内心闪过喜悦，紧张，不安。但当他看清叶卿头上的步摇时眸光闪了闪暗了下去，而叶卿正好看到的就是他眸光暗淡之后的失落神情。

叶卿的心里有一丝酸楚，她以为沈岚见到自己至少会开心一下的。可即便如此，看到沈岚眼里的哀伤，让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心理，明明她和沈岚之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表白都是她单方面的开始和终止。可是现在再见到沈岚，她的心里就剩下心疼和不舍。

沈岚看了叶卿一会儿就转开了目光，他眼神避开的一瞬间，叶卿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

花羽装作没看到叶卿和沈岚的眼神互动，笑道，“卿儿啊，这是你风伯伯，那位是沈夫人。他们都是你父皇母后的故人。”

叶卿起身，分别又向风国主和沈夫人行了礼。

风戬似乎很喜欢叶卿这个晚辈，“卿儿真是长大了，也出落的愈发好看了，有几分慧怡皇后的影子。”

花羽笑了笑，“是啊，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没想到这孩子和慧怡也有几分相像。”

叶卿没说话，礼貌的笑了笑，复又坐下。她现在满眼满心都只有沈岚，可沈岚似乎只有在她刚出现时看过她后就再也没有注意她了，难道是因为沈夫人的原因吗？

花羽和风戬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说着话，费夫人和沈夫人也起身坐到了花皇后的身边。叶卿偷偷抬头看向沈夫人，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那么严厉，会在他成年之后，仍然动辄打罚。

或许是出身将门，又同时是一名大夫，沈夫人的身上同时有着凌厉和慈悲的气息。互相矛盾的两种感觉，在她的身上却莫名的和谐自然。

沈夫人有四十几岁的年纪，但是保养的很好，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没能抹去她的美丽半分，她想沈岚的好样貌大概遗传自沈夫人。

沈夫人察觉到了叶卿的目光，转过头回看向叶卿，眼神中透露着疏离和恭敬。叶卿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不知为何，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刚刚因为她肖似沈岚的脸而产生的一点亲切也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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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眼神的较量